第80章
“卓阳,你看清楚我了吗?”朱唇微启,如嗔如诉。归云埋进卓阳的怀里,脸上滚烫,浑身滚烫,也灼烫他的心,“我不后悔,你也不能后悔!”原来只要她执意,他也逃不掉。她执意了,带着别扭的坚持,一意孤行。女人的天性让她懂他的软肋,她第一次在他的面前主动,就让他毫无退路。纯真的爱情,最怕天罗地网,溺毙此刻沉迷的天真。卓阳避不掉归云的坚持,心更乱,意愈荡。触手可及的是一片滑腻的肌肤,有生以来的第一次触摸,原是与自己的身体一样火热。她的手大胆抓住他的手放在她身上最圣洁的地方,于是,他抚触到她热烈跳动的心。“归云,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归云抱住他,不准他逃跑,又小声说:“其实,那天在厨房——我明白的――”她说不下去,脸红了,直埋在他的胸膛。他的掌心火热,浑身火热,已是不能退,也不会悔,就慨然地抱起了她。
“归云,我答应你一个月内办好婚事。”她只能点头,害羞得不能抬头。临头这一招是破釜沉舟,可心在胆怯,不知如何是好。最后还是由他来摆布。
我——不能耽误她!”又笑了,很没良心道,“大丈夫何患无妻!”可却想,如果那人不是归云,他是不是会心甘情愿?原来她已经深入了他的骨髓。但是,他不能用那种惨烈的方式失去她――他不能因为无法保护她而失去她。马路上行人少了,空寂冷淡。卓阳漫无目的地走,如同一场长征,寻找一个驿站,看看是否会有明灯。他定睛一看,已经走到了胶州路的孤军营。夜了,仍有孤军战士营前站岗,丝毫不落中国军人的威风。岗哨认识他,但说:“卓记者,团长已经休息了。”爽朗的笑声传来:“我还没睡呢!今日心神不安,料定会有小朋友拜访。”精神奕奕的谢团长走出来,他只穿着便服,背着手,身板从不佝偻。卓阳跟在谢团长身后,在孤军营的操场散步。“有烦恼?”“是。”卓阳想了想,又说,“关乎国与家。”谢团长发现青年的眉头聚满密云,他先给予信心:“我坚信,我国人在这场灾劫中定能力挽狂澜,赢得最后的胜利,就是因为有前仆后继的青年人肯为国抛头颅洒热血。”“时间无多,我似乎已无法去合理思考更多的事情。”卓阳诚恳提出自己的烦恼。
谢团长笑了,再缝补他心头的裂痕:“因为时间无多,所以我们每做一件心仪的事情都格外可贵。因为错过机会,也许就是一生的缺憾。”星河遮不住的明月跃上了柳梢头。谢团长在柳树下停驻。“我喝酒,我抽烟,我也吃肉。战士们辛勤劳动赚取零花钱,我赞成他们买一些自己喜爱的物件。因为我们可享用的时间很少,终有一日,我们须将自己宽裕的时间拿去冲锋陷阵,在有限的时间里,何必让自己遗憾?”卓阳走出孤军营,月亮跟着他一起走,一路的白光直到三马路的小石库门。
幺二们的生意早歇了,有的妓女留了客,捱捱挤挤的石库门隔音效果很差,就会隐约有荒唐的呻吟传出来。卓阳早已习惯。他小心上楼。楼上黑洞洞的,没有掌灯,他有些奇怪,照例夜里办公室内总得留一人当值,点着光线微弱的小煤油灯做校对工作。他打开门,对门的窗口洒了半间屋子莹白的月光。他惊讶看到月光下的人儿。
“归云?!”暗里传来她幽幽的声音。“你先关门。”门关了。一室黑,月光照过来。她站起身,拐了一下,又跌坐在椅子上。卓阳惊了,急急上前。“你的脚?”抬起她的小腿,仔细查看,对着月光,看出踝骨肿了,用手替她按摩。
归云说:“我对蒙娜说,我要和你单独谈一谈。她就把你们办公室让给我。”她的小手局促地抓着自己的辫子扯着。“嗯。”他低头,专心致志只按摩她的伤脚。“照相机好用吗?”“好用。”“你抬头看我!”他抬头。她面对他,她梳着两条麻花辫子,辫子很长,及到腿部。他一直想问她这样的长发留了有多久。
“我打小就什么都没有,后来碰见你,你给了我一片天。”她晶莹的眼眸直直地不服输地看着他,“你不能把你给我的东西全部讨回去!这样我会很穷,我会再做回小瘪三。”
她要哭了,可咬着嘴唇,不哭。“你说不能老哭,不然这辈子的悲伤会变成下辈子的伤口。所以我不哭。”
卓阳将归云抱紧。“你对我没有信心,我说过我唯一能回报你的就是让你安心。你总不听我的,总是按着你自己的心思做。”归云推开他,但还咬着嘴唇,她下定决心了,说:“你好好看着我。”她的手指转到自己的衣裳扣子上。月光下,一一敞开,坦然呈露。是含苞待放的玉兰花。
卓阳屏息。恍如回到最初那夜,梧桐树下的女孩,在月光里唱戏,他的心不能自持。
此刻,同样不能自持。她的皮肤明净如白瓷,由淡淡的月辉笼住。少女的纯香悠悠,娇躯轻颤,缭乱他的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