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卓阳只好站着。藤田智也忽然极无奈地笑了:“如果你现在上来揍我,我必定不堪一击。”
他的胸膛震动了一下,她抬起头,倔强地瞅着他:“我不会比蒙娜差劲,这个时候,中国人更不能差劲。”他能看见她秋波盈盈,专注地注视他,似要把他的模样刻进心底,存放生生世世。
“你就是这样不愿认输。”她“吃吃”地笑:“你说,当年我可没输你。你付出一小部分,我付出的是我的全部。”
卓阳已经吻住了她的笑颜,一闪身躲进梧桐后的弄堂转角的无人处。对住她唇,深深深深吻下去。归云趁着酒意,伸出手臂勾紧他的脖子,只有这时候,她不用放开他。这一夜,是卓阳揽着归云散步回家,将夜色中大上海的大小马路仔细走个遍。他们甚至去了小时候初次见面的外滩附近的小弄堂,只是记忆久远,都记不住到底是哪一条。卓阳和归云的记忆又有出入,两人记着相反方向的两条弄堂。归云扯着他的袖子娇嗔争了番,卓阳便存心做小伏地哄着她。只末了,归云忽悠悠一叹:“当年那告地状的姐姐不知后来如何了。”“如果有一天不用再有当日那女子那般凄惨景象出现在街头,中国才能得来真正光明。”
月亮将卓阳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归云看着那影子很久很久。再牵手,一起回家。
次日一早,卓阳送归云去饭庄,又折回了家,到卓汉书的书房里将书架顶层一排书籍后的一卷卷轴抽了出来。卓太太见状,赶忙过来问他:“你翻出这个干嘛?”卓阳将卷轴上的灰尘擦拭干净。“爸爸将家里许多藏品都藏好了,但唯独留下这个。我想,我明白他意思了。”
卓太太堵住卓阳:“你勿瞎来,我们不必多管别人家的事,尤其是那种人。”
“妈,我相信爸爸,让我代爸爸办完这件事。”卓阳执意,扶着母亲坐下,“我原也不想管。经过这些时日,想起爸爸生前种种,许多事情我想透了。我想爸爸会高兴的。”
他固执地站着。卓太太只摇头:“罢了。我自来从着你们父子二人,你都这样说,我还好怎么说?你们父子连心,到底是一个路子上的人。”长叹一声,“你去吧!”卓阳找了块绸布将卷轴包好,又从书架深处拿出了红纸包好的一卷布包,用手掂了掂,塞进衣兜里出了门。他先去了四马路的乐也逍遥楼。堂倌殷勤上来招呼,他塞给堂倌几个铜板,说找一位高个子的王先生,并把外貌特征大致形容了一遍。堂倌很伶俐,领着他上二楼的包厢,在一间包厢门前停下,门上挂着八宝门牌,镌刻“浮生”二字,八宝只得一宝,“浮生”之下全部是浮云。
卓阳谢了堂倌,敲敲门,不待里头人答应便推门而入。房里烟气蒸腾,陈设简单,一条睡榻上躺着萧条的人,举着烟枪吞云吐雾。满脸都是灰气,原本灼灼的眼眸早没了最初的光彩,只聊赖地顺着烟枪的方向不知望向哪个方向。
卓阳叫了一声:“师兄。”藤田智也放下烟枪,坐起身,灰暗的眼中恢复了些神采,还有疑惑:“卓阳?”瞬间整肃神情,伸手邀请,“请坐。”说完才发觉这小小包厢内除了睡榻别无他物,而睡榻又被自己霸占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