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牧童们都愿与孔子结伴放牧,一则因为他身高九尺六寸(合今天六尺二寸),被誉为“长人”,力大无穷,和他在一起,便没有人敢欺侮;二则他天文地理,无所不知,特别是他腹中装着永远也讲不完的故事,和他在一起,胜似上学读书,因此,孔子所到之处,便牧竖尾随,牛羊成群。
春是幸福的使者,送来了和煦的薰风,送来了温暖的阳光,送来了醉人的气息;春是神灵的布谷鸟,唤醒了沉睡的大地,催动着万物复苏滋生,叫农夫吆牛播种;春是杰出的画师,染绿了山,染碧了水,染红了花……春天的泗水河畔,一派生机盎然——莺在蓝天盘旋,鸟在枝头鸣唱,鱼在水中嬉戏,蛙在波间鼓噪,绿柳抚堤,红花卖俏,一双双青年男女你歌我唱,一对对美满夫妻携手并肩……然而,在这幅赏心悦目的春的画面上,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那一群群牛羊和放牧的人们。遍布在绿色的河唇和河堤上的畜群,犹如飘浮在蓝天上的云朵,或白、或黄、或黑,畜牲们有的在俯首啃草,有的在安闲踱步,有的在甩尾巴驱蝇,有的在静卧瞑目,有的在追逐,有的在交配,有的在斗架。牧童们则一个个安闲自在,你看那沙滩上,草坪里,有的卧,有的仰,有的伏,有的在吹柳笛,有的在对弈,有的在摔交,有的在游戏。这时的孔子,独坐在一棵大柳树下看书,在知识的海洋里遨游,搏击。他看得是那样的出神入化,超然物外,心里没有春天,没有泗水,没有牛羊,没有伙伴,也没有他自己……
“救人哪!……”突然,一阵凄惨的呼救把孔子从沉醉中唤醒,他抬头望去,只见一只黑色公牛,撅着尾巴,腾起四蹄,在追赶一个十四、五岁的牧童。牧童哪是公牛的敌手,跑了一程,便跌倒在地,公牛向他俯冲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孔子一个箭步斜窜过去,紧紧地拽住黑公牛的尾巴,只疼得那公牛原地转了两个圈。
公牛见后边有人袭来,放弃了追逐的目标,转过身来对付孔子。
颜征在吃了一惊,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
“乡学里的先生尽是些迂老头子,”孔子解释说,“满腹空空,不要说不及外祖父万一,比娘也相差很远……”
“胡说!”征在打断了儿子的话,“小小年纪,就这样骄傲自满,竟然连先生也不放在眼里。”
“就是嘛,先生还特别懒,根本不让提问,你一提,他就吹胡子,瞪眼睛。自打进了乡学,孩儿什么新知识也没学到,尽是自己温故而知新。”
孟皮也将乡学里的情况评论了一番,证明弟弟的话全是实情。
孔子窜上前去,奋臂抓住公牛的两只角。只见那公牛瞪着两只血红的大眼,一心要和这大铁塔比个雌雄,赛个高低。
吓呆了的牧童瘫在地上,孔子顺势踹了他一脚,喊道:
“颜路,快逃!……”
经孔子这一喊,颜路惊魂方定,连滚带爬地逃跑了。
草地上,孔子与公牛僵持着,一会公牛将孔子推着后退,一会孔子捺得公牛让步,你来我往,数十回合不见分晓……
“那也不行!”颜征在的语气较平和地说,“不上学怎么能精通‘六艺’呢?不精通‘六艺’,将来何以能出人头地呢?……”
孔子告诉母亲,可以跟曼父哥学赶马车,跟吹鼓手学音乐,到校场去练习射箭。这些才是实实在在的本领,不像在乡校里,先生尽是纸上谈兵,什么也不会干,连长鞭都甩不响,更不用说是驾驭烈马了。他还打算到叔孙氏家里去放牛,他们家里有好多好多的藏书,尽可以借来阅读。把牛赶到牧场里,让它们吃草,自己就可以以草地为课堂,读书学习。旷野里空气新鲜,又没有同学吵闹干扰,学习效果将比在课堂上好得多。再说,从事这些活动,也可以体验人生哲理,为将来入世做事奠定基础……
颜征在静心地听着儿子的讲叙,心底泛起了一股热浪,眼圈湿润。她知道,儿子这是为赚钱糊口,为自己分担忧愁,使自己今后少吃苦,才将辍学说得这样天花乱坠——儿子长大了,知道体贴疼爱母亲了,她心里感到无限欣慰……儿子的话确有道理,如果这样做,自己的处境,这个家庭的状况,将会有所改变,有所好转。然而,这是断然使不得的,她说:“丘儿,娘知道你这一片赤子之心,可是,咱不能那样做。咱孔门是贵族出身,虽说后来是败落了,可你父亲还是个陬邑大夫,他的儿子怎么能去干那些卑贱之事呢?孩子,只要你将来能成大器,娘再苦再累,心里也甜呀!……”征在说着,又扯起衣襟擦那湿润的眼角。
其实,孔子何尝不知道放牛、当吹鼓手之类的鄙事与自己的身份不和呢?家庭的熏陶、乡学的教育,社会的习染,早已在他心灵深处形成了贵族阶级的等级观念。然而,现实毕竟是家里穷得等米下锅,不这样做,又有什么办法呢?他知道,要想说服母亲,是不可能的,只好暂且瞒过。上天是会原谅自己的。
从此,孔子真的到叔孙氏家放牛去了,而且讲定条件,叔孙氏家中的藏书一任他借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