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没有。”
“可是……”
他三言两语把他同父亲谈过的话、那本小册子的意外小事故以及他父亲针对这本书的作者说的那些话告诉了她。他接着又把父亲说过的那些话重复了一遍,越说越觉得痛苦。说完,他默然不语,陷入了沉思,用拳头压住两个鬓角,然后仿佛为自己做解释一样,慢慢地说道:
“这件事已持续三年了……从他谈论我被升为教授和我第二本有关祖国概念的那封信开始。也许那个时候我应该给他回信,把我的思想演变过程以及研究历史和古代文明给我带来的巨大变化告诉他。”
“也许确实应该这样……”玛特表示赞同。
“你喜欢哪一个儿子,雅克还是保尔?”苏珊娜问道。
“问这种问题!假如你做了母亲……”
“要是我,我最爱的是最能让我想起我丈夫的那一个。另外那一个总让我感觉到我的丈夫已停止爱我了……”
“我可怜的苏珊娜,你把什么事都与爱情联系起来!那么,你认为除了爱情之外就没有别的东西了吗?”
“有许许多多别的东西。可玛特,你自己难道不希望爱情在你的生活中占有更多的位置吗?”
“我那时很害怕,”菲律普说道,“我害怕给他造成痛苦……他一定会痛苦不堪的!……而我对他的爱又是那么深沉!……再说,你知道吗,玛特,他所仰赖的那些思想,在我的眼里,是生机勃勃、令人赞叹的化身,这些思想是那么美丽,在没有人去分享它们时,在人的内心深处也会长时间地、永久地对它们保持一种不由自主的柔情。它们是几个世纪以来我们国家的伟大的体现。它们是坚强有力的,就像所有那些严谨的纯洁的东西一样。一旦有个变节者不想坚持这些思想了,所有与它们对立的言辞就都像是亵渎神明一样。叫我怎么对我的父亲说:‘你教给我的那些思想,那些我青春年少时奉若生命的思想,我不再坚持了。不,我跟你心里想的已经不一样了。我的人道主义的爱不受生我养我的这个国家的限制,我对边境另一边的人没有仇恨。我同那些不需要战争、不惜一切代价也要避免战争的人是站在一起的,为了让世界消除这种恐怖的祸患不惜抛头颅洒热血。’叫我怎么对他说这样的事情呢?”
他站起身来,一边踱步一边继续说道:
“我没有说出来。我把自己的想法隐藏起来了,就像掩饰一块可耻的伤疤一样。在集会上,在我秘密为之撰稿的报纸上,无论是对我的敌手还是对我的大多数战友来说,我都是菲律普先生。我否认了自己的姓氏和人格,给那些谨小慎微地保持沉默、害怕受牵连的人树立了不好的榜样。我在自己写的小册子上不署真名,还有,那本为我的作品做总结的书槁写好快一年了,写好了却不敢拿去出版。好了,该结束了。我再也不能这样了。沉默让我窒息。我在贬低自己的同时,也贬低自己的思想。我必须在所有的人面前大声呐喊。我会说的。”
玛特感觉到苏珊娜的话中带刺,但她还来不及反驳,菲律普已在门边出现了。
苏珊娜立即大声说道:
“我们正在谈论您呢,菲律普。”
他没有答腔。他走到窗户边,关上窗户,然后来到两个年轻女人身边。苏珊娜请他坐她旁边的那把椅子,但他却坐到了玛特身边。玛特从他的神情上看出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你跟他说过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