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事情初起的时候,人们很容易忽视它,不在乎它,可是一旦大发起来时,人们又往往很惧怕它,不知道如何是好。这样的认识过程虽然不可取,但又确实很无奈,谁能天天事无巨细都关注到呢?谁能事事都预见到它的未来呢?
现场:麻秆打狼两头谁怕谁
姚玉兰对我说,非典的日子对于她来说无疑是一件好事,让她少去许多的应酬,再也不用天天晚上去饭店里吃饭,再也不用去饭店里听那些男女对她的恭维对她的请求,也不用去饭店里对人家恭维对人家请求,反而让她找回了自己重新下厨房的感觉,也就想起了许多从前发生在厨房里的温馨事,自然找回了自己失去多年的小女人身份,甚至找回了几滴流自心里的热泪。
应酬少去许多,在家里待着的时间不得不多起来,孤独总是容易让人寻找往事相伴,翻看曾经不孤独的美好岁月,过去的时日忽然被仔细地一页页翻开来细细品味,太多的青春浪漫涌上心头难免不让她感到时间不饶人,自己已经不再年轻,自己已经不会再有浪漫动人的故事。
想到伤心处就觉得自己好不可怜,年轻时不知道珍惜年轻,知道珍惜年轻时已经不再年轻,这种可悲的无奈不但让自己叹息,还让自己心里惋惜许多苍老许多。
郝老师想了想,忽然热泪盈眶,狠狠鼓起掌来,顿时全班掌声雷动,所以也就没有人会听到他的哭泣,更没有人会想到他尿了裤子。
事后郝老师在班上说,局领导要花蕊把我都给吓傻了,多亏得我们的白鸽又勇敢又机智。
他不知道怎样跟妈妈说。
妈妈说这盆君子兰值几千元钱,好借好还,千万不能出事。
几千元钱对于他们一家人,就是一年多的全部花销。
非典对于姚玉兰还有一个意外的好处是,再也不缺少睡眠,从前经常因为觉不够睡感到浑身乏力,用时髦的话说就是亚健康状态。现在好了,大部分时间里想睡觉就可以睡,好像是从前缺的觉现在都被她找补回来,结果呢,体重增加了两公斤半,人变得又白净又丰满,见到她的熟人都说姚总年轻了漂亮了。
姚总本来早已经在帝景花园买好一套豪华住宅,也已经全部装潢完毕,马上搬过去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但是,近来许多首富连连落马,她警觉到这似乎是一个信号,还是不要那么张狂地露富为好,她认为那些个所谓的首富如果不是那么张狂无道,怎么会一个接一个突然出事倒台?这种人没钱的时候,三孙子一样,为了几个小钱儿什么丢人现眼的事情都能做得出来,等到一旦腰包里有了钱,又急于掩盖从前的丢人事,所以就要显示自己的财富,想用财富标志自己高人一等,愚蠢得想不到还会有人要来查他,一旦查着,身败名裂,连从前的三孙子都不如,不是死刑就是无期。她想自己虽然算不上什么大富大贵,但也不是小富小贵,总还有几个眼红的人在背后盯着自己,巴不得自己明天就摔倒就爬不起来。如此想来,她一次又一次推迟了乔迁之喜的打算。
非典的日子里人员流动放慢了速度,人们大多守候在自己家里,对于她相对也显得安全些,人们不容易发现她的行踪吗,所以她不免多去了几次自己的豪华新居,虽然享受到了安静、舒服、豪华,更享受到了得意、荣耀和尊贵,但是,那个高档小区里富人太少,白天夜晚安静得死气沉沉,让她越发感到空旷、压抑和孤独,住了两天半,只好又悄悄跑回来,躲进旧房子里。
奇怪的是,旧房子空间小显得有些拥挤,她却觉得很安全很充实很放心;新房子大得空空荡荡,她总觉得哪个角落里可能藏着什么人什么危险。
他看见了爸爸。他看见爸爸抚摸着自己的头说,好小子不要怕,跟爸爸回家!我找他们算账!谁敢欺负我的儿子我就锤扁谁!
他看见了妈妈,妈妈说你咋这样没用呢?只会做炕头儿的汉子,咋连一盆花你都看不住呢?
再回头看,爸爸不知道哪里去了。他渴望待在爸爸身边,但是他的爸爸却像影子一样让他没法依靠。
男孩耗子背着书包坐在教室的门槛上,看着空落落的大院子,夜色中没有妈妈的喊声,也没有爸爸的身影,他等着他们来呼唤他来寻找他来责骂他。
四下里越来越黑,黑得没有一点动静,黑得没有一个人影,没有老师没有同学也没有爸妈,没有人来管教他,没有人来欺负他,也没有人能看见他。他可以在黑暗里随便走,想干啥就干啥,想骂谁就骂谁,想踢谁就踢谁。想到他的同学没有一个人敢待在这黑灯瞎火的学校里,他用尽力气“啊”了一长声,夜色更加沉重地压在大地上,压在他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