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机缘
这些年,方中徇一天到晚都忙着争权夺势,勾心斗角,早把那个少年抛到了九霄云外,但儿子可比勾心斗角重要多了。张素元现在怎样了?方中徇本想写封信回去问问,可巧这时候儿子要回乡给老友杨离祝寿。
临行前,方中徇嘱咐儿子,要他留意一下,看看有没有一个叫张素元的年轻人,如果有机会,就亲近亲近,交个朋友。看着儿子不解的眼神,方中徇就跟儿子讲了几年前,那个在藤县县学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少年。
对老爹的话,方林雨觉得莫名其妙,这都哪儿跟哪儿,您老人家有兴趣就有兴趣您的,跟我又有什么关系?于是老爹虽苦口婆心,但儿子却根本没往心里去,不过虽没往心里去,但在家乡几次不多的应酬上,方林雨耳朵里还是灌进了不少关于这个张素元的事。
看着儿子一仰脖,一壶茶水就见了底,方中徇心里跟吃了蜜似的甜。
“怎么去了这么久?”方中徇问道。
听到小儿子回来了,方中徇那双即便如春风一样微笑时也透着森森冷意的狼眼陡然柔和下来。小儿子方林雨是他的命根子,即便把世间所有的好东西都加在一起,在方中徇眼里也及不上儿子的一块脚趾甲好看。
一年前,儿子为了给师傅赤剑老祖扬离过七十寿诞而离京返乡。儿子是老朋友扬离的关门弟子,也是扬离钦定的赤剑派镇宗神器赤火离阳剑的传人。
方家是个大家族,方中徇的侄子、外甥众多,但他却一直没儿子,只有两个女儿。方中徇常常觉得是不是他作孽太多,老天爷在惩罚他?不过幸好,老天爷不大愿意惩罚像他这样的人。五十岁上,他终于盼来想了半辈子的儿子。老来又得麒麟,搁谁都得当眼珠子,又何况是方中徇!
在方中徇影响所及的一亩三分地上,方林雨自是成了永不落的太阳,说一不二。说来也怪,虽是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方林雨却罕见地没有成为帝国纨绔大军中的一员,也没有承继父亲的无耻和无行。
在方中徇眼里,儿子样样天下无双,但这天下无双,做父亲的却不是样样都喜欢。骄傲,对方林雨这样出身的年轻人来说是很正常的事,没有反倒不正常,但儿子身上的傲气却越来越成了方中徇的心病。
“甭提了!”用手背抹了抹嘴,方林雨说道:“寿诞结束的第二天,师傅就把我扔进了赤剑洞。整整七个月,就我一个人在洞里呆了整整七个月!那可真不是人过的。”
“不是人过的,你不也过来了吗?你师傅身体好吗?”方中徇心中好笑,也只有老朋友还能让儿子吃点苦头。
骄傲,让儿子几乎把自己封闭起来,因为他本应出入的生活圈子中没人能入他的法眼,那个圈子的事他也没兴趣,也就自然不屑花时间来应付那般蠢物。骄傲会害了儿子的,方中徇为此忧心忡忡,他觉得要想改掉儿子的毛病,目前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让儿子结交能让儿子折服的朋友。能让儿子折服的朋友,方中徇自然而然就想到了当年他在藤县县学遇到的那个少年。
想到那个少年,方中徇也随之就想起了少年的名字,少年名叫张素元。当年在藤县县学看到张素元的第一眼起,他就被这个年仅十六岁的少年牢牢吸住了目光。少年身上有股奇特的气质,方中徇觉得,只要少年沉默不语,那即便身在众人的包围中,少年也是孤独的,但不经意间,少年闪动的眸光又炽烈如火,眼眸中充满了希冀和渴望。
少年在希冀和渴望着什么?
方中徇一生阅人无数,但他却从未见过什么人的目光能有如这个少年炽烈。及后,他又发现这孩子不仅勤学好问,而且提的问题也大都切中要害,有些问题提的更是突兀之极但又合情入理,有时就是他也感到难以回答,尤其是少年和他争论时那种舍我其谁的气势,更令他印象深刻。
方中徇从一介寒门布衣,到今天坐拥万顷良田的朝廷一品大员,四十余年间几死几生,靠的就是一双识人的慧眼方才走到现在。方中徇相信他不会看错,这少年将来一定很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