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霹雳
张庭栋理了理洁净挺括的衣襟,小脸微微上扬,得意地说道:“承蒙皇上厚爱,庭栋已配至西京任兵部主事之职。咳,没想到,我的笔头要用来起草军制,庭栋也是心有不甘啊,好在,西京是我朝陪都,总还算繁华些。”
方中徇眼睛一瞪,申斥儿子道:“混帐东西,老爹恭喜你,能出什么事?快起来,洗漱完了再跟你说。”
方林雨更不安了,不让下人叫自己,老爹亲自来,这绝不是什么好兆头,如今态度又这般诡异,一定没什么好事。
清晨,当许多人还在沉沉熟睡时,张素元就已经打扫好了院子。刚吃过早饭,方府的下人来告知他,说三公子今天有事脱不开身,不能陪张大人去西山了,我家老爷说,请张大人务必见凉。
送走了方府的家人,张素元心中暗自好笑,既然是方中徇让人来告知他,那方中徇一定又强迫林雨做什么他不愿做的事了。想到林雨的表情,张素元就觉着可乐,方中徇和儿子的关系,让他对方中徇的好感增加不少,能和儿子以这种方式相处的人,一定有他的可取之处。
既然去不成西山,那还是去翰林院吧,虽然对贴在翰林院门墙上的黄榜,他已没多大兴趣。进了翰林院,张素元发现他还是来的早了点,除了庭院中数十棵高大的古槐树上啾啾的鸟鸣声,整个翰林院静悄悄的。
西山,美丽的西山,如火的红叶,清瘦的山溪,迎着阵阵秋凉,和大哥并肩傲立于群峰之巅,把酒临风,指点江山,这会是何等的风光!光是想想,也叫方林雨在梦中就笑歪了嘴。
金鸡啼晓,万鸡合鸣,方公子依然酣眠高卧,丝毫也不受其影响,但老爹轻缓的脚步踏上屋前甬路的瞬间,他却蓦地醒了。
睡意顿消的方公子把脸埋在枕头里,哀叹着自己的苦命,老爹很多时候拿他没办法,但他有时候也拿老爹没办法。老爹什么事都顺着他,惯着他,但惟有读书这事寸步不让。
七岁上,随师傅入山习武,这才脱离苦海。虽然老爹也请了个先生随他一同入山,但师傅比老爹更惯着他,先生又能有什么咒念。十年后,师傅让他下山回京,他就又跌入苦海之中。老爹随便查了查他的课业,便即震怒,此后和金鸡晓啼相伴的就是老爹的脚步声。
自打给师傅祝寿回来,特别是结识了大哥之后,老爹就不再逼他,可没想到今天又来了。
张素元走进公事房,拿起昨天读的兵书看了起来,就像沉进梦乡一般,不一会儿他就沉进了兵书那浩淼激荡的天地中。突然,一个人旋风似的跑了进来,堆起满脸笑容冲着正沉思着的张素元喊道:“张进士!张进士!你的大名上榜了。”
不用抬头看,也知来人是和他同科的进士张庭栋,张素元皱了皱眉,没有吱声,对于此公,他可是一眼就看到了骨子里。论其口才倒也算得上个人物,但谈到人品,就让人无话可说了,张庭栋是标准的势利小人和无行文人的混合体,是个一叶障目的蠢材。
张庭栋凭借父亲张可丛的荫功一举及第,对这样的人,他自然讨厌之极,从不与之来往,可此公偏偏对他热情有加,弄得他不胜其烦,张素元知道,张庭栋的热情非是给他的,而是给督察院御史方中徇的,他和方林雨交好,那自然就与方中徇关系非浅,对于可以钻营的机会,张庭栋从不放过。
张素元装做聚精会神读书的样子,没有理会张庭栋。张庭栋急了,跺着脚说道:“张进士,难道你不相信我的话?是真的,黄榜就贴在告示墙,你的大名就在上面。”
没办法,张素元本就没多少艮劲,不得已抬起头来,目光掠过张庭栋那张既写着讨好又混杂着得意的小白脸,缓缓说道:“张进士的大名怕也上榜了吧?依在下猜想,恐怕张进士的去处定是繁华富庶之地。”
不理不敲门就直接推门而入的老爹,方林雨依旧按部就班地做着他每天起床时那一套雷打不动的程序:闭着眼,屁股向下蹭,脖子往上梗,双拳紧握,四肢绷直,接着又伸直反扣着的双手向着上下左右四方伸了四个长长的懒腰,然后就全身放松,直挺挺地仰面朝天躺在炕上。
早已在椅子上坐定的方中徇,看着儿子在老友扬离门下养成的臭毛病,苦笑着摇了摇头,心道:“臭小子,等会就有你受的,这世上还有个你怕的人,你可能都忘了吧?”
对儿子,方中徇的耐心早已磨练的炉火纯青。看着儿子终于睁开了眼睛,他这才一本正经地微笑着说道:“林雨,恭喜你。”
一大清早的,有什么好恭喜的,老头子这么早来,又不像要逼他读书的样子,一定没什么好事。
方林雨警惕地看着老子,问道:“父亲,出什么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