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后天宜乎出门。』他正好怂恿,『过了后天,就得隔五天才有好日子,我常在外面跑,无所谓,你好久不出门了,该挑个好日子。』
『那,』庞二略一沉吟,毅然作了决定∶『准定后天走。』
于是,刘不才陪客,庞二料理出门的杂物。纨袴子弟好面子,送人的礼物就装了半船,除了南浔的土产以外,还有两箱瓷器,是景德镇定烧的,庞老太太『六秩华诞』的寿碗,预备分送那种礼到人不到的亲友。
五月底的天气,又闷又热,出门是一大苦事,但庞二有庞二的办法,在水路上『放夜站』,白天找浓密的柳荫下将船泊下,船是两条,一条装行李,住佣人,一条是他跟刘不才的客船,十分宽敞,听差的以外,随带一位十分伶俐的小丫头服侍,纳凉、品茗、喝酒、闲谈,十分逍遥自在。
谈风月、谈赌经以外,少不得也谈到胡雪岩。庞二虽是纨袴,但出身生意人家,与做官人家那种昏天黑地、骄恣狂妄的『大少爷』毕竟不同,不但在生意买卖上相当精通,而且颇能识好坏、辨是非,加以刘不才处处小心,说到胡雪岩这一次的受窘,总是旁敲侧击,以逗人的怀疑和好奇为主。因此,庞二不能不拿古应春的信重新出来,再看一遍。
』
这封信是要从容寻味,才能看出名堂,照眼前的情形,庞二哪里有心思细琢磨?看起来古应春的这番精心构思,变成『俏媚眼做给瞎子看』。自己虽守着『言多必失』之诫,未便多说,但这意外的情形,应该通知古应春,好作个准备。
打算停当,便即摆出欣然的颜色∶『二哥肯这样帮忙,我的差使也好交代了。上海还在等我的回音,我写封信叫原船带回去,回头再来帮你招呼客人。』
『何必你亲自去跑。』庞二说道∶『船在哪里?你写好了信,我派人替你送去。』
『不必,不必!』刘不才答道∶『我本来是打算原船回去的,现在总还得住两天,船上的东西,要收拾收拾,还是我自己去一趟的好。』
这一看,使得他大为不安。当时因为家里正在做寿,贺客盈门,忙得不可开交,无暇细思,朱福年来了以后,也只是匆匆的交代一番,说照胡雪岩的意思办就是。这话乍看不错,其实错了,以自己与胡雪岩的交情,如何去赚他这个九五扣一万六千银子?当然是照洋人的原价收买。
『糟了!糟了!』他不胜懊丧地说∶『老胡心里一定骂我不够朋友!刘三哥,你要替我解释。』接着,他把他的疏忽,说了给刘不才听。
『庞二哥,你也太过虑了,老胡绝不是那种人!感激你帮忙还来不及,哪里会多心?』
『这叫什么帮忙?要帮忙就该┅┅』庞二突然顿住,心里涌起好些疑问。
道理是很明白地摆在那里,要讲『帮忙』,就得跟胡雪岩采取一致的态度,迫使洋人就范。论彼此的交情,应该这么办,况且过去又有约定,更应当这么办。
听他这样说法,庞二只得由他,派了一名佣工,又派了轿子,送他到码头。刘不才先在船上收拾好行李,关照庞家的听差押着走,然后在舱中写好一封信,叮嘱船家即时赶回松江,送交尤五。
『应该可以做得极出色的事,为啥弄得这样子狼狈,我就不懂。我想,以老胡和姓古的手腕,加上老胡跟我的实力,我真不相信搞不过洋人!』
『是啊!』刘不才做出被提醒的神气,眨着眼,皱着眉说∶『照规矩说,不应该如此。到底啥道理,这趟我回上海倒要问问他。』
『我们一起走。』庞二立即相邀,『我早就要走了。只为家母的整生日,分不开身,还有几位比较客气的朋友,明天都要走了,快的话,我们后天就可以动身。』
案头正好有本皇历,刘不才随手一翻,看到后天那一行,一个大『宜,字下,密密麻麻的小字,不问可知是黄道吉日。看皇历有句俗语,叫做』呆人看长行『,长行的都是宜什么,宜什么,如果是个』破日『,只有短短一行,四个大字∶』诸事不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