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什么事,风烟?”一个蓝色布衫,魁梧英伟的男子从后面赶了上来,“你又和谁动手?”
“没有。”风烟道,“这群人疯了,殴打一个乞丐,还用得着往死里打么?这条板凳要是砸中了他脑袋,只怕立刻就出了人命。”
矮个子这才回过神来,急忙分辩:“你不知道,他是从西北战场弃城逃回来的逃兵啊!”
“逃兵?”
宁如海和风烟不禁对视一眼。自从宁远和剑门关相继沦陷,蒙古兀良哈部和瓦剌阿鲁台的大军长驱直入,杀人放火,奸淫掳掠,无数城镇和村子都被踏为平地,宁远屠城七日之后,竟成一座空城。稍有点血性的人,都对弃城的逃兵恨得咬牙切齿,这种情形下,就算打死了他,似乎也没有人会站出来阻拦。
“朝廷年年搜刮老百姓的血汗钱,征银征粮,说是东南打缅人,西北打瓦剌,他们当兵的拿了粮饷去打仗,却不等开战就逃了,把边关百姓都扔在那里任宰任杀!打死他,还有脸逃回来!”
“打死他!打死他!”
茶棚里爆发出一阵激愤的叫嚷声,眼下土木堡兵败,宁远屠城,剑门关失守,朝廷只知横征暴敛,打仗却逢战必败,关内关外,早已是民怨沸腾,看见弃城的逃兵,更是连眼珠都红了。一时间拳脚齐下,那乞丐哪里还能爬得起来?
一个长得矮的挤不过去,转身抄起一条板凳,对准乞丐的后脑就砸了下去。
“住手!”
“我不是逃兵……”地上的乞丐吃力地爬了起来,一脸是血,却满眼的眼泪,“各位爷,前两年我也是宁远城的农户,定远侯打兀良哈的时候,征兵到村子里,我也扔下锄头去当了兵。谁知道兀良哈没打完,瓦剌又发了兵,万岁爷御驾亲征都吃了败仗,定远侯带着人马从宁远逃了出去,弟兄们就只好去投靠剑门关的武进大将军朱瑛。哪想得到守在关上,没粮没草,天寒地冻,朝廷的饷银拖了几个月迟迟不来,最后瓦剌打上来,哪还挡得住,一开战,城就破了。我也是死里逃生才捡回一条命来,十几万大军,死的死,逃的逃,我就算去拼命,又有什么用啊?
“从西北逃过来,我也是一肚子委屈,咱们不是不想打,咱们不是怕死,要是有个顶事的将军,哪怕是个总兵,只要说打,咱也是豁出去跟瓦剌拼命。宁远屠城,大伙儿心疼,我更心疼,那死的都是我自己的兄弟姐妹,父老乡亲……要说死,我也死过好几回了,可没在战场上战死,却在自己家乡被自己人给打死了,我,我不甘心哪……”
说到最后,一条六尺高的汉子,居然像个孩子般呜呜地哭了出来。
一道清脆的断喝凌空响起,啪的一声,矮个子手背如同被烙铁烙了一下似的,整只手都麻了,手里的板凳也应声飞了出去,哐啷砸在门外,散成一堆。
一群人霎时一静。
“哎哟——”呆了一下之后,矮个子才觉得痛,手背如同火烧般痛了上来,一道殷红鞭痕,赫然凸现出来。“谁——”他张口刚要骂时,眼睛落在门外,不由得一阵张口结舌,傻在原地,连要骂些什么都忘了。
门外只有一人一马,马上是个女子,披一件黑色的大氅,西风猎猎,她漆黑的长发在风里飘荡。她在门外,仿佛犹带着仆仆的风尘,可是阳光透过竹棚,淡淡地照在她脸上,一层斑驳的影子,似乎能看到灰尘在空气里翻飞,为她的容颜镀上了一层淡定的金色,却是说不出的沉静,惊艳,但是那明艳的眉眼间,却还有一抹不易察觉的冷冷煞气。
女子手里的马鞭长长地落在地上,想必就是刚才在矮个子手上留下鞭痕的那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