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暴雪天 第42节
“烧”徐远行爸爸的过程很微妙。
曾不野对这个素未谋面的老人没有任何感情,但当她看到徐远行抱着骨灰盒出来的时候,心里也揪痛了一下。生命的消逝感又一瞬间击碎了她。
她想起曾焐钦离开的前几天。
曾不野去老宅里取东西,发现那个漂亮的掐丝珐琅熏炉不见了,她在家里翻箱倒柜,都找不到。她开始心慌手抖,不停地念叨:去哪了呢?去哪了呢?后来打电话给曾焐钦,老人对她说:钱给你了吗?王家明说能帮忙出手。
曾焐钦年岁渐长后,整个人变得笨拙和胆小。只要听到任何关于曾不野的风吹草动,他都会紧张起来。曾不野遭遇了困境,病痛中的他彻夜不眠,这时王家明来找他,说他认识些门道,能把他的藏品卖一卖。不仅是掐丝珐琅的熏炉,还有几样别的,他都托他卖了。
“我觉得我们现在就出发,服务区再说。”徐远行打断曾不野:“明天开始出城就要堵了,马上十一了…”
不谋而合。这令曾不野惊讶。
于是他们决定现在就出发,先去曾不野的家里放她的车,再出城走京新高速,一路朝新疆去,能走到哪算哪。这个想法令他们兴奋起来。
曾不野载着徐远行送她的花向家里开,徐远行在后面跟着她。然后曾不野接到了徐远行的电话:“不行,刚接到电话,今天烧我爸。我们不能走了。”
“我陪你去,给我定位。”曾不野甚至没有说任何多余的话,也没有感觉失落。她经历过生老病死,知道一个人于尘世中消逝,会在他的至亲身上留下什么。哪怕这个人生前是个混蛋,但一切恨意也都会随着死亡变淡或消失了。
“你为什么信他!我什么事都没有!我跟你说过不要相信他!”曾不野对曾焐钦低吼了一声,挂断了电话才想起是自己眼拙了把王家明带到了父亲面前,她不该怪父亲,她该怪自己。
那天天很冷,也或许不冷,只是她的记忆出现了偏差。她开着车去王家明那个破办公室,跟他要掐丝珐琅的熏炉。王家明一口咬定:卖了,钱给你爸了。
父亲在医院,整个人变黄了,他的胆已经停止分泌胆汁,他的光阴要到尽头了;合伙人跑路了,员工等着她发工资,下游公司等着她结尾款;王家明在她背后放枪,她竟不知人可以坏到这个地步…
在很冷的那一天,曾不野平生第一次感受到心是如何冻结的。原本那该是一颗鲜活的、天真的、年轻的心,但那些痛苦的日子像一场霜冻,自远方向她蔓延,最后到她的心缘、心尖儿,她的心一动不能动了。
“要么把钱还我,要么把熏炉还我。”曾不野拉着王家明的衣领说:“还我!”
“对不起啊。”徐远行说:“我们本来这会儿应该去往新疆了。”
“去火葬场不比去新疆刺激吗?走吧,陪你烧你爸。”
他们两个形容这件事的方式很轻松,很诙谐,看起来没心没肺,倘若别人看到,也是要指摘一句“这人大逆不道”的。
调转车头往殡仪馆去。
9月29日这天的夕阳不错,是北京秋天该有的夕阳的模样。夕阳照在环路川流不息的车身之上反射出了刺眼的光,也是一座城市繁忙热闹的傍晚的模样。他们的车咬的很近,在这样的地方,看上去就像同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