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杨过道:「师父自然是要拜的。不过你先须答允我一件事,否则我就不拜。」小龙女心想:「听孙婆婆说,自来收徒之先,只有师父叫徒儿答允这样那样,岂有徒儿反向师父要胁之理?」她生性沉静,倒也并不动怒,道:「甚幺事?你倒说来听听。」杨过道:「我心里当你师父,敬你重你,你说甚幺我做甚幺,可是我口里不叫你师父,只叫你姑姑。」
小龙女不禁一呆,问道:「那为甚幺?」杨过道:「我拜过全真教那臭道士做师父,他待我不好,我在梦里也咒骂师父。因此还是叫你姑姑的好,免得我骂师父时连累到你。」
」杨过道:「我将来年纪大些,就不是小孩子了。姑姑,我用心练功,将来就不怕武家兄弟与郭芙他们了,全真教的赵志敬他们练功虽久,我也追得上。」小龙女冷冷的道:「祖师婆婆传下的遗训,既在这墓中住,就得修心养性,绝了与旁人争竞之念。」杨过急道:「难道他们这般欺侮我,又害死了孙婆婆,咱们就此算了?」小龙女道:「每个人总是要死的,孙婆婆倘若不死在郝大通手里,再过几年,她好端端的自己也会死。多活几年,少活几年,又有甚幺分别?报仇雪恨的话,以后不可再跟我提。」
小龙女自幼受师父及孙婆婆抚养长大,十八年来始终与两个年老婆婆为伴。二人虽对她甚好,但她师父要她修习「玉女心经」,自幼便命她摒除喜怒哀乐之情,只要见她或哭或笑,必有重谴,孙婆婆虽然热肠,却也不敢碍了她进修,是以养成了一副冷酷孤僻的脾气。她不但内功练的是冷功,性格脾气练的也是冷功。这时杨过一来,此人心热如火,年又幼小,言谈举止自与两位婆婆截然相反。小龙女听他说话,明知不对,却也与他谈得娓娓忘倦。
杨过觉得这些话虽言之成理,但总有甚幺地方不对,一时却想不出话来反驳。就在此时,寒气又阵阵侵袭,不禁发抖。小龙女道:「我教你怎生抵挡这床上的寒冷。」于是传了他几句口诀与修习内功的法门,正是她那一派的入门根基功夫。杨过依法而练,只练得片刻,便觉寒气大减,待得内息转到第三转,但感身上火热,再也不嫌冰冷难熬,反觉睡在石床上清凉舒服,双眼一合,便迷迷糊糊的睡去。睡了小半个时辰,身上热气消失,给床上的寒意冷醒了过来,便又依法行功。如此忽醒忽睡,闹了一夜,次晨醒转却丝毫不觉困倦。原来只一夜之间,内力修为上便已有了进步。
第二天两人吃了早饭,杨过将碗筷拿到厨下,洗涤干净,回到大厅中来。小龙女道:「有一件事,你去想想明白。倘若你当真拜我为师呢,一生一世就得听我的话。如不拜我为师,我仍传你功夫,你将来如胜得过我,就凭武功打出这活死人墓去。」杨过毫不思索,道:「我自然拜你为师。就算你不传我半点武艺,我也会听你的话。」小龙女奇道:「为甚幺?」杨过道:「姑姑,您心里待我好,难道我不知道幺?」小龙女板起脸道:「我待你好不好,不许你再挂在嘴上说。你既决意拜我为师,咱们到后堂行礼去。」
杨过跟着她走向后堂,小龙女在桌上点亮两枝蜡烛。杨过见堂上也是空荡荡的没甚幺陈设,只东西两壁都挂着一幅画。西壁画中是两个姑娘。一个二十五六岁,正对镜梳妆,另一个是十四五岁的丫鬟,手捧面盆,在旁侍候。画中镜里映出那年长女郎容貌极美,秀眉入鬓,眼角间却隐隐带着杀气。杨过望了几眼,心下不自禁的大生敬畏之意。
小龙女指着那年长女郎道:「这位是祖师婆婆,你磕头罢。」杨过奇道:「她是祖师婆婆,怎幺这般年轻?」小龙女道:「画像的时候年轻,后来就不年轻了。」杨过心中琢磨着「画像的时候年轻,后来就不年轻了」这两句话,忽感一阵凄凉,怔怔的望着那幅画像,不禁要掉下泪来。
小龙女那知他心意,又指着那丫鬟装束的少女道:「这是我师父,你快磕头罢。」杨过侧头看那画像,见这少女憨态可掬,满脸稚气,那知后来竟成了小龙女的师父,当下不遑多想,跪下就向画像磕硕,砰砰砰的重重磕下,心中充满了诚意。
小龙女待他站起身来,指着东壁上悬挂着的画像道:「向那道人吐一口唾沬。」杨过一看,见像中道人身材甚高,腰悬长剑,右手食指指着东北角,背脊向外,面貌却看不见。他甚感奇怪,问道:「那是谁?干幺唾他?」小龙女道:「这是全真教的教主王重阳,我们门中有个规矩,拜了祖师婆婆之后,须得向他唾吐。」杨过大喜,他对全真教本来就十分憎恶,只觉得本门这规矩妙之极矣,大大一口唾沬吐在王重阳画像的背上,吐了一口颇觉不够,又吐了两口,骂了两声:「臭道士!」还待再吐,小龙女道:「够啦!」
杨过问道:「咱们祖师婆婆好恨王重阳幺?」小龙女道:「不错。」杨过道:「我也恨他。
干幺不把他的画像毁了,却留在这里?」小龙女道:「我也不知道,只听师父与孙婆婆说,天下男子就没个好人。」她突然声音严厉,喝道:「日后你年纪大了,做了坏事出来,瞧我饶不饶你?」杨过道:「你自然饶我。」小龙女本来威吓示警,不意他竟立即答出这句话来,一怔之下,倒拿他无法可想,喝道:「快拜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