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方扬嘿嘿笑,说:“在下从来也没想到什么缺德,大少爷,别忘了五年前老朽在谷城那段经历,上万名悍匪挤人小小的县城,盘据半月方向东流窜,城中只剩下三二十名满身臭疮的半死人。那半月中的情景,现在想起来仍感到恶心,那简直是一场可怕的恶梦,直该让那些卫道之士去看看的,看他们那时是何嘴脸?”
印三笑道:“那还不简单?他们定然是渴不饮盗泉水,饥不食嗟来食,挺着脖子挨刀,理直气壮地说是殉道。老兄,这也就是所谓读书人的骨风,也是读书人可爱可敬的地方,可惜真正具有这种骨风的读书人太少了,而伪君子假道学却又太多了些。”
廖姑娘不住摇头,苦笑道:“怎么诸位尽说些不着边际的揶揄话?此时说来是否有点不关痛痒。”
印三灌了一杯酒,大笑道:“廖姑娘,咱们这些人,全是在黄莲树下弹琴,苦中作乐。要来的终须会来,谈起程匪的事,你们谁也没有主意,有主意也不切实际,不如说说笑话,借杯中之酒,浇心中的块磊,冲淡心中之恐惧,也算是暂时忘忧的良方。现在,废话该停止了,言归正传,咱们有一位不速之客,请他出来……朋友,留步。”
他的身影突然离座而飞,“膨”一声大震,撞倒了明窗,飘身外出,足一沾地,猛地乘势下伏,侧滚,跃起,手中的空酒杯闪电似的脱手掷出。
廖勋已有八分酒意.突然向印三举杯,虎目中泪下两行,凄然地说:“印大哥,三月来,小弟不知食滋味,这到底是为什么?人,为何不能和平相处互相帮助好好活下去?印大哥,我……”
印三干了杯中酒,也有点感伤地说:“你问我,我也不知道。道统上认为人性本善,荀子则主张人性本恶,立论各有依据,各有千秋,彼此水火不容,皆把对方视同邪说异端,其实他们皆只看见自己所看到的一面。据我所知,孔圣人认为人必须存天理,去人欲,佛门弟子的所谓明心见性,这些要求未免太高。在下去年曾经行脚陕晋边区,那儿曾经大旱三年,赤地千里渺无人烟,幸存的人易子相食,劫人为餐。那一群群食尸的狗,比狼群更为可怕。我想,如果孔圣人活在今天,让他到那儿一走,要那些人存天理,去人欲,你想,那会有什么结果。”
方扬哼了一声,大声说:“结果当然很好,好得不能再好。”
久不开口的管家秦剑豪睥睨着方扬问:“如何好法?那些饥民便会成为圣徒贤孙?”
方扬咭咭笑,笑得凄厉,笑得令人毛骨惊然,笑得他自己流下了辛酸的泪,笑完含泪说:“不,那些饥民八辈子也没想到要做圣贤,只想到怎样才能填饱肚子,他们只感谢孔圣人赐给他一顿美食。”
回廊的另一端,离窗逃走的一个灰衣人,在他破窗追出时打出了三枚淬毒骨钉。
“得得得”三声轻响,透骨钉全射入窗台上。
要不是他出窗便机警地伏下侧滚,三枚透骨钉便是追魂令,危机间不容发,他逃过了一劫。
酒杯反击,灰影正要折出回廊的另一面,如果不闪避,酒杯恰好可以击中灰影的后心。
灰影知道不易闪避,酒杯来势太快,本能地扭身来一记“倒打金钏”,用上了劈空掌力,希望将追袭的暗器拍飞,掌后拍人仍向前跃出。
“你是说,孔圣人会带粮去救济他们?我看靠不住,孔圣人本身也是个穷光蛋,曾经在陈绝粮,连自己的肚子也闹饥荒哩!”秦剑豪恶声恶气地说。
“当然不会带粮前往。”
“那……既不带粮,饥民哪来的一顿美食?难道孔圣人所说的道,可以充饥么?”
方扬又是一阵怪笑,说:“道当然不能充饥,但人肉却可让人一饱哪!哈哈哈哈……”
众人一阵黯然,廖勋幽幽地说:“方师父未免谑而且虐了,缺德,小心卫道之士将你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不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