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接著,便是他听来无助、悲哀、苦恼、伤悲交杂,至于无法形容的可怕声音:“臭味?我当然闻得到,我甚至可以闻到自己全身腐烂所发出的臭味,你们能不能设想这种可怕的情形?”
因为我和温宝裕相信,陈长青音讯全无,并非他已远去──对一个灵魂来说,应该根本没有远近的分别,他只是不和我们联络。
如是他不主动和我们联络,我们并无办法,所以只好刺激他,使他“主动投案”,这便是我们笑的原因。
温宝裕又道:“要是如今‘死不如生’,那么陈长青去投师学道,简直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至于极点了。”
我索性把话放到尽:“大抵也只有陈长青这样的蠢人,才会有这种愚行。”
这句话才一出口,我就听到了陈长青轰然的回音:“放屁!放屁!放其臭屁,臭不可闻。”
温宝裕双手一摊:“这可问倒我了──这个问题,不但我如今是人,答不上来,我看陈长青已经其身是鬼,他也一样答不上来。”
我也大是感慨:“是啊,若是人,想到死亡之后,可以转世重生,那是求之不得的大好事,假若是鬼,只怕想法又大不相同了。”
我和温宝裕的问答,已经涉及生命奥秘的极深层次──作为两个“人”,能讨论到的范围,到这种程度,已经很难再深一层了。
若是要再深一层去讨论,那不是“人”的认识范围之内的事,在讨论者之中,需要有“鬼”的参加才是,因为有太多的情形,只有鬼才知道,人无法得知。
而如果要讨论下去,最理想的参加者,自然是已不再是人的陈长青。
不但是我听到了,从其他人的神情看来,人人都听到了陈长青对我们非议的反击。
这次,我真的笑了起来:“你还能闻到臭味吗?”
我这样说,只是顺口说一句,回应陈长青骂我“放屁”,并没有甚么特别的意义。”
可是,世事很是难料,这样随便出自无心的一句话,居然歪打正著,正说中了再也料不到的一种情况。
只听得陈长青先是发出一阵怪声,听来竟如同是抽搐之声。
我和温宝裕,都有就此引陈长青出来的意思,所以温宝裕接著道:“鬼的想法,若是不想做人,那问题简单,大可一直当孤魂野鬼下去,怕只怕当鬼不如当人──你自然知道失去手臂者仍然感到手臂痛的事。”
温宝裕所说的事,是说有人动手术切除了手臂之后,却仍然感到不存在的手臂剧痛的一种病例,说明人思想的感觉,超然于身体之上,也就是说,没有了身体之后,一样感受到身体的苦痛,而且更麻烦可怕──这种痛苦,是如此怪异,全然无应付之法。
所以我道:“是啊,那时,不是‘生不如死’,反倒是‘死不如生’了。”
温宝裕明白我的用意,所以他立时“哈哈”大笑了起来:“有趣,有趣!”
若是我们的好朋友陈长青,当真“死不如生”,我们当然和他一样难过,绝笑不出来的。但这时,温宝裕一笑,我也跟著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