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池劫 第42节
话音落下, 前后左右所有人的目光突然齐刷刷投向他们这边, 吵吵嚷嚷的城门下竟然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刹那间闻禅全身汗毛炸起, 从手指尖麻到了头发丝,还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暴露身份, 关键时候,只听背后传来裴如凇冷淡的问话:“怎么了?”
那军将与车中人隔窗对视一眼,面上浮起了古怪的笑意,颇有些意味深长,朝同伴摆了摆手,示意前面放行:“没事,走吧,下一个。”
闻禅全身的力气只够甩缰催马,随人流出了城门。等离开城门二里地,她紧绷如铁的脊背才终于松懈下来,呼地吐出一口劫后余生的长气:“刚才吓死我了,你不知道,他们一听是你全看过来了,我还以为我露馅了——你在兆京原来这么出名吗?”
裴如凇没所谓地道:“不知道,也许吧。”
绿叶下藏着累累的珊瑚珠,闻禅走近了细看,恍然道:“是樱桃啊。”
“嗯。”
裴如凇垂眸,收回了目光,提着灯继续朝门外走去,把闻禅和樱桃树留在院子里。
“可以吃。”
第70章
他不在意,闻禅也就没多想,有些迟疑地问起另一件事:“那些挂在城头的是……”
“城破以后,相归海占据宫中,召集所有留在京中的文武官员,命我等俯首称臣、效忠新朝。”裴如凇道,“殿中侍御史杨廷英当场怒骂相归海,以笏板掷向贼首,宁死不降,为叛军所杀,还有几人当庭反抗,也被一并处死,曝尸于城头,以警示兆京官员百姓。”
他那平静得近于冷淡的声音没能包住讽刺,露出了一星锋利的针尖:“杀人解决不了问题,越镇压反抗得越厉害,相归海是被硬骨头们硌怕了,才想出了迎娶前朝公主这么个昏招。”
闻禅低头赶车,沉默了很久,想起城头那些迎着昭阳、被晨风吹得微微摇晃的尸体,心里说不出地酸楚,低低地说:“……对不起。”
裴如凇哑然:“殿下何出此言?”
回忆(四)
夏初天亮得很早, 马车离开裴氏府邸,迎着凉爽的晨风驶向城门。街道两旁的民居家家门户紧闭,大街上不时有其他官员车驾经过, 多数都走得慢吞吞的, 好像赴死前自欺欺人的拖延, 心中暗暗祈祷天上掉雷, 不管劈死相归海或者劈死自己都行,这样就不必在生与义中摇摆挣扎了。
闻禅穿着粗布短打,手和脸都涂得黑黄, 贴了几片假胡须,伪装成车夫模样, 手心里全是冷汗。等赶到城门时,一抬头正好对准城头悬挂的一排尸体, 死人的眼睛还圆睁着,吓得她手中打滑,猛地勒紧了缰绳。
好在前面就是城门守卫, 她这样姑且还能算刹车刹早了, 没有引起叛军警惕。一名负责守门的军将走上前来, 手按刀柄, 不耐烦地例行询问:“谁家的?”
闻禅粗着嗓子,顺从地答道:“我家主人是礼部裴侍郎,今日奉命出城, 还请官爷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