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9章 樱花

杨衮觉得小野好古挺讲究茶道，但是与汉儿饮茶的做派有些不同。在杨衮的感受里，日本国人的礼仪和文化似乎有点做作，刻意中却很鲜明；而杨衮也见识过各种汉儿，汉儿给他的感觉，更自然厚实，仿佛一句话大音希声，简单却十分豁达，并不刻意……大约儒家之类的东西是汉儿自发，故无做作。

日本仆从伸出拿着短刀的手臂，挡住杨衮身后的随从，又鞠躬指着前面寺庙的门口。杨衮气喘吁吁对随从道：“你在此等我便可。”

待妇人在小杯子里倒上茶，杨衮也没有一口饮尽……若是契丹人，喜把牛羊奶和茶叶一起煮，大碗喝下。不过杨衮毕竟有见识，没有当众胡来，他只是抿了一口，品茶茶味，有点苦涩，没觉得多好喝。

“笃笃笃……”木鱼的敲击声和听不懂的日语经文唱诵朦朦胧胧，杨衮只觉头部缺血似的，早已失去任何欣赏的兴致。

杨衮道：“本使此番前来，绝非虚言。万望贵国派人多方探听，若相信了这个消息，小野公随时可以派人知会本使。”

杨衮听完一席长论，怒气也消了一些，想起自己在平安京到处碰壁，得罪此人并非上策。当下便改口道：“某闻小野公善和歌，是诗人。诗人总有些胸怀出于诚心。”

杨衮沉住气，先以手按胸，向那人执礼罢，这才走到一张茶几前，见有个蒲团，便盘腿在蒲团上一屁股坐下来。他把帽子脱了，顿时露出了秃顶髡发。

果然小野好古很受用，跪坐在蒲团上，上身前倾，向杨衮微微鞠躬，口气也淡定了不少：“心无情怀，写不出好的和歌。”

没一会儿，一个面目清瘦、身材有点矮小的光头中年男子走了出来，鞠躬道：“贵客定是大辽使节杨君，本人乃邀请杨君的小野好古。快请入座。”

他说着说着，竟然扯起嗓子，忽然“呜哩哇啦”地吟唱起来，杨衮险些被逗乐了，却又笑不出来，因为小野好古脸上的神情一本正经，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样子。杨衮哭笑不得，愕然坐在那里。

走了近半个时辰，这才在葱郁的山林中看到了寺庙檐牙。此时杨衮已累得气喘吁吁，头昏脑涨，若非看到房屋屋顶了，他真是有点坚持不下去。杨衮也是武夫，但在北方草原，实在很少爬这么远的山路。

小野好古点头道：“下次杨君若赏脸登门，本人愿与杨君谈谈许军装备、战术。”他说罢沉吟片刻，又以一种自觉很有意思的姿态重复之前的一句话，“不同地方来的人，习俗不同，我们得渐渐才能了解，包括敌人。”

身在异国，杨衮只带了两名随从，一行四人骑马出城，及至一座山前，他们只得留下一人看着马，弃马步行爬山。那山间蜿蜒陡峭的土石小路，很快就让杨衮颇感艰难。

杨衮不动声色地把靴子脱了。

就在这时，一个妇人端着茶水上来了。小野好古拿手掌轻轻一扇，嗅了一口，然后正身端坐闭目陶醉的样子，俄而睁开眼睛微笑道：“茶香……流水、樱花、一草一木，都有道与佛法，大和人从万物之中领悟天照太神的本意。”

就在这时，杨衮察觉有人跪在自己身后，他急忙回头一看，见一个穿着衣裙背着枕头的女人正拿毛巾擦着地板上的泥印，他低头一看，靴子上全是泥，而这寺庙厅堂的地上竟也一尘不染。

杨衮一声不吭，什么道与佛法，怎么能混在一起的？他口中的天照太神与佛祖难道有结交，还像此时的俩人一样能在一起喝茶？反正杨衮是听得一头雾水，这山林中的寺庙、以及遥远海岛上的人，似曾相识，与汉儿有几分相似，却又神秘难以捉摸。

他独自循着方向走进去，长吁了一口，累得想马上就坐下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