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寻了卢绛,吕布却也没有什么言语,直走出后园,才淡然道:“卢公,十五万水陆诸军,何以收其心?”
卢绛虽知吕布找他,大概是为此事,但一时那有什么法子?但真个士别三日,刮目相看,现时这吕奉先,却又不同于润州城里那吕奉先了。当下也不敢再做出那润州城里的狂放姿状,唯有苦笑直言道:“殿下,这仓猝之间,哪里能有什么章程?还请容老臣细细推敲,明日再禀报可好?”
吕布点了点头,须知很多大悟大彻,都是在生死关头领悟出来,人到了生死一线,才会跳出自己,去反省到底是何处出错,使得自己落到这般田地?吕布自回江宁,已然几次面临生死交关,这种经历,若还不足让一个人深沉起来,那也着实太过矫情了。
第八章-教坊犹奏别离歌(五十五)
一行三人走到院门口,樊知古笑道:“主公,怎地静悄悄全无半点动静?莫非全都喝醉?我看李云翼刚刚入席,才叫刘破虏和郭枵要争气,一定要在酒席上把王全斌他们干趴下,想必全趴下了。”
此时吕奉先却和樊知古,正与朱令赟长谈。朱令赟哽咽道:“末将领水陆诸军十五万!杀至虎蹲洲,施放火油机,加之我大唐水师比宋国壮大许多,本宋军不能敌仓皇失措已然胜券在握!谁知突然转了北风,那本来顺流而下的火油机,竟然逆流反自向我水师攻来!令贷无能,一时竟不知应对,眼见已点着两艘战舰,水陆诸军十五万便要葬身水火之中!”
饶是吕布这沙场杀神,听到此处也摇头道:“真个天有不测风云!时也,运也!”
樊知古也苦笑道:“确是如此,所谓欺山莫傍水,便是此指。”
却又听朱令赟又道:“幸其时,恩师在末将身边,如当年传授刀法一般,耳括以醒令赟,嘱咐令赟定要死援江宁,不可听皇帝乱命,定要投武襄侯麾下以挽江南万万生灵!便号召百十敢死勇士,泅上着火战舰与火油机上,硬把它们一一錾沉,方才挽了十余万战士性命!”说罢拜在吕布面前泣道:“令赟无能,累死恩师,原将兵马尽交王爷,解甲归田!”
良久却见吕布没有出声,朱令赟抬起头来,却见吕奉先虎眼尽赤,热泪盈眶,一掌击下,那上好楠木案几应声而裂,吕奉先悲道:“老骥伏栖,志在千里,年少披甲叱咤沙场,老来从容为国捐躯,狄傲,真壮士哉!”
那院子外的卫兵,见吕奉先他们行近了,用力一擂胸甲,吕布点了点头,只问道:“你可曾用过饭?”那卫兵见汉王问起,连忙禀报吕奉先,刘破虏入席之前,已安排府中所有轮值弟兄先行用了饭的。
吕布听了,才满意地领了樊知古和卢绛入内去了。边行边笑道:“还是有人没醉的。”却是吕奉先耳力远比樊知古好得多,远远听到有人在指挥王府的奴役,收拾碗筷,搀扶酒醉者去厢房休息。
走进那厅堂里,却是刘破虏和郭枵在忙碌着,吕布笑道:“尔等倒是海量。”因为王全斌、田绍斌这些军中宿将,哪个不是一、两坛的量?都被放倒了,他们两个却还能清醒分派奴仆理事。
刘破虏打了个酒嗝,和郭枵一并向吕奉先行了礼道:“殿下,我可没给您丢脸!喝到最后,只有那独目老儿还能喝了,我可是一碗一碗的把他灌趴下的!这郭小子可就奸滑了!这小子喝不到三杯就装醉了,不过这厮也是本事,硬没给人看出他在作假。”
樊知古劝道:“王爷切莫太过悲伤,将军难免阵上亡,瓦罐总是井边破,男儿死于沙场,却也可谓人生豪迈,学生想来,那狄公热血汉子,未必便愿老死病榻之上。”吕布仰着头,过了良久,才无言地点了点头。
扶起那朱令赟,温言道:“狄公无后,尔为其徒,当为操办后事,军中一切,某自派人理会,尔还是先将狄公身后料理完毕,某再委尔重任。如此,于江宁城西江畔,建一祠,曰:精忠堂。立一碑,曰:烈士魂。以狄公为第一人,此后阵亡壮士,皆入于此,所需费用,若尔实难承负,尽与知古索取便是。”朱令赟连忙叩了三个响头,自去理会。
吕奉先起身道:“知古,随某去与李云翼、王全斌喝上两杯。卢公何在?”
樊知古打了个冷战,连忙答道:“与其女公子正在述话。”
“先去寻卢公吧。”吕布说罢自起身出门,樊知古跟在身后,慢慢心惊,这主公越来越有帝王心术了,给狄傲殊荣以收士卒之心,这倒还罢了,吕布向来对士卒是很好;但几句话,便把那水陆诸军十五万的兵权,从朱令赟身上剥了下来,全然入情入理,便是朱令赟不服,所谓百行孝为先,又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朱令赟就是想辩也无从分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