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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点了点头,紧握住她的手,声音有些轻颤:“绿秀,你看,那么多人在算计我,她们都在算计我。”
绿秀只觉得她的手很凉,不由得沉下声音:“这事情赶得也太巧了,能够将娘娘和王爷的行踪拿捏的这么准,时间又安排的凑巧,仅凭郑夫人根本不可能。”
她轻笑一声:“郑阿春什么都不用做,她只需教沅儿听话,训练的沅儿恰到好处,其余的自然有人通报。”
“娘娘,”她不禁气恼:“郑夫人真是不知悔改,她就不怕王爷杀了虞沅少爷。”
“她当然不怕,她知道我不会让沅儿出事,”孟央怔怔的说着,心里疼的有些麻木:“绿秀,我已经没有可以信任的人了,你一定不要离开我,我真的害怕。”
绿秀不禁红了眼圈:“绿秀永远不会辜负娘娘的信任。”
次日一早,天空阴沉沉的,压抑至极的灰色,有风从窗外吹进,总使人觉得寒津津的。花坛里的花被吹得东倒西歪,树木也是沙沙作响。因为太过昏暗,屋子里依旧点燃着灯烛,绿秀端来的早膳却是一口未动的摆在那里。
心里记挂着沅儿,绿秀打听回来,说司马睿将他关在屋子里,任其哭喊也不理会。她觉得心疼,但又十分的无可奈何,眼下的司马睿正是恼她恼的厉害,她实在不敢贸然前去,只怕他一怒之下真的杀了沅儿。
时间一点点流逝,快到晌午的时候,外面终于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坐在屋内的她更加心烦意乱,就在这时房门被推开,嫣儿走了进来:“娘娘,外面下了好大的雨,绿秀姐姐吩咐奴婢进来关窗子。”
她未曾多想,随口道:“方才出去的时候她已经关上了。”
嫣儿一愣,目光望了望窗户的方向,浅浅的笑道:“绿秀姐姐刚刚说她去厨房给娘娘熬药,让奴婢别忘了关窗子,可能她说的不是娘娘屋内的,那奴婢就去别处看看?”
说着,她询问的看了一眼孟央,见她神情怔怔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于是盈盈的行了个礼,转身欲要离开之际,突然听到她的声音:“绿秀说她去厨房熬药了?”
“绿秀姐姐是这样说的,”她转过身,同时又不解的小心问道:“有什么不对吗?娘娘”
有什么不对吗…。她想起昨晚自己惶恐的模样,想起绿秀微红着眼圈认真的说着,绿秀永远不会辜负娘娘的信任……她刚刚才喝下她端来的药,她怎会转而对嫣儿说她去厨房熬药?如果不是嫣儿说谎,那么绿秀一定有事隐瞒着自己。
她相信绿秀,从心里愿意相信她不会害自己,若有所思的想了很久,定了定神色对嫣儿道:“王府里可发生了什么事?”
嫣儿的反应有些奇怪,望向她的眼神转瞬即逝的闪躲:“没,没什么事。”
她不禁叹息道:“我之所以将你留在身边是因为知道你聪明和乖巧,虽然你曾是王夫人的宫人,但我早已认定了你是值得信任的人,我不知你心里的想法,但在这个王府里你也可以全然的相信我,嫣儿,我才是你的主子。”
一番话使得她低垂下头,双手不安的相握,良久才下定决心道:“绿秀姐姐已经吩咐下去,任何人也不准对娘娘提及此事,奴婢真的不知该不该说。”
她心里一沉,这才惊觉真的出了事,不动声色的起身,上前握住她的手,认真的看着她:“我不是王夫人那样的主子,你心里应该很清楚,你日后要仰仗的人是我,不是绿秀。”
她的眼中有着不容拒绝的动容,嫣儿终于咬着嘴唇慌乱的开了口:“是郡主,奴婢也不知究竟怎么回事,河苑郡主提着刀去找王爷了,听说,听说她跟王爷谈了条件…。”
“她要做什么?”她赶忙追问,下意识的握紧了她的手。
“河苑郡主说,王爷和娘娘因为虞沅少爷起了争执,她要亲自杀了虞沅少爷。”
她话音刚落,她的脸色已经极其难看:“什么时候的事?快说!”
嫣儿明显有些害怕,结结巴巴道:“一,一个时辰前。”
她只感觉胸口一阵窒息,想也不想快步上前,打开房门跑了出去。外面的雨已经下的很大,昏天暗地,狂风横扫,夹杂着雨滴扑向院中的树木花草,横七竖歪的场景。她的脑中很是混乱,长长的木廊仿佛没有尽头,耳边是呼啸而凌厉的雨声,什么也听不到。河苑要杀沅儿?……怎么可能,她不是最喜欢这个孩子?虞沅可是田四的亲生骨肉啊。
雨珠被风横吹而来,她感觉很冷,面上有些湿哒哒的,也不知是雨水还是什么,真是糟糕透了,这一切发生的如此糟糕,她的人生怎会这样,乱七八糟,昏天黑地,就如同这鬼天气一样。
可是虞沅,真的是她不能失去的…。郑阿春可以不计母子情分,可她不能,无论如何也不能……时间过得真快,她想起十年前第一次与田四相识,她还是芳华之龄的少女,亦是可怜兮兮的丑八怪。那个傍晚,她拿着身上仅剩的铜板,买了一个热乎乎的馒头,在荒郊采了大把的胡蔓草,架起的破壶里烧了一壶的热汤。她已经被逼到绝路了,那样的乱世之下真的很难活下去,她甚至连乞讨也受人排挤,一个容貌丑陋的乞丐,费尽心机的想要活下去,最后彻底的绝望了。
胡蔓草,断肠草,荒山野岭皆是,只要她喝下一口热汤,不出半日便会烂肠而死。她已经下了决心,选择了人迹罕至的荒山,手中的馒头还是热的,她很久都不曾吃到这样可口的食物,落魄极致的孟央,污头垢面,身上的衣服又脏又破,那种绝望的心情旁人是无法体会的。她想吃饱了上路,可是上天突然给她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就在那个傍晚,残阳如血,她还没来得及吃一口馒头,就被两个逃荒的无赖碰到,他们夺去了她的馒头,将她狠狠推倒在地,见她是个脏兮兮的丑八怪,于是将目光转移到了火架上的热汤。
她已经拼命阻止了,她甚至哭喊着告诉他们有毒,可是换来的是一顿耳光。那二人终究喝了热汤,不出一会,腹痛难忍,其中一艰难的走到她的面前,愤怒之下掐住她的脖子!那双手很冷、生硬、如此的令人恐惧,她早已做好了死的准备,但绝不是这样凄惨的被人掐死。她真的想安然的离去。
可是那已经是她无法决定的事,她甚至尝到了喉咙里的血腥味,痛苦的无法忍受,却只能告诉自己,快了,再坚持一下,很快就结束了,再也不会痛了…。本能的闭上眼睛,可是那双手在最后一刻突然松开,狼狈的咳嗽着,她抬起头,傍晚的阳光已经消退,可她还是在站在面前的田四身上看到了光亮,他将手中染血的石块扔掉,上前拍了拍她的脸,松了口气道:“终于找到你了。”
他曾偷了她的钱袋和簪子,她误会了斛律浚,公堂上她却没有指证他……而他从县衙出来后一直在找她。直到现在她仍旧记得,那个傍晚,他的笑容灿灿的,浓墨的眉眼,黝黑的皮肤,他一把将虚弱的她抱起,皱着眉头埋怨:“小丫头,你多久没洗澡了?”其实,他才是真的一身臭味,头发乱糟糟的,像是从来不梳的样子,可他的眼睛黑亮黑亮的,虽然语气不讨人喜欢,但他的怀抱很温暖。
他是城郊一带的地痞流氓,他有时会偷邻家的鸡鸭,偷完了鸡鸭会偷鸡蛋,然后在清晨将滚烫的鸡蛋塞入她的被褥。他会打人,常常将嘲笑她是丑八怪的人狠揍一顿……他从未怕过任何人,可是在她无数次的哀求中会最终妥协:“好吧,我以后不偷东西了。”
她改变了他,他也改变了她,他们相依为命,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田四曾是她生活的全部希望,他将她捡回家,用温热的毛巾擦去她面上的污垢,他的动作那样轻,笑容温暖:“我叫田四,你既然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干脆就叫田五儿吧,以后有我田四在,就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
田四,田五儿……虞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