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朝天子 第一百二十五章 谁在京都杀四方
大火起时,范闲已经啃完了糖葫芦,提着一把新买的黑布伞,走到了美丽的天河大街上。他将残留着糖渣的竹签随意扔进了洁净异常,流水逐落的街畔青池中,耸了耸肩,一点不为自己污染环境的举动自责。
当值时很闲散,也没有什么事儿做,很自然,放班自然更早,此时时刻明显还未到,天上那轮躲在寒云之后的太阳还没有移到偏南方的中天,街对面的大理寺衙门里便走出来了许多官员,这些官员与早守在衙堂门口的其它各部官员会合,如鸟兽一般散于大街之上,不知道是去哪里享受京都美食去了,这当值头一天,中午吃吃酒也不是什么罪过,甚至有可能一场醉后,午后便直接回府休息。
虽然略感失望,但户部尚书亦觉得松了一口气,贺大学士不到,自己便是这一桌官员中位份最高的那人,听到耳边传来的谀声,心情何等舒畅?
……
尤其是想到刚刚禀承贺大学士的意志,户部强行插手,将京都府衙门玩地欲仙欲死,逼得那位硬骨头的孙敬修不得不黯然辞官,最终还是还不出议罪银,被索入大牢之中,尚书大人便开始感觉到欲仙欲死。你拿什么和本官斗?不就是仗着生了个好女儿?待你那女儿被卖入教坊之后,本官也要暗底里去让你那女儿欲仙欲死。
如今的庆国,早已不是有老跛子的那个庆国了。
酒意上头,就在户部尚书大人围绕着欲仙欲死这四个字绕圈的时候,他没有注意到在暖阁里服侍众人的那位女子眸中闪过一丝狡黠阴毒的光芒。
要死的那些朝廷官员,自然有必死的道理,都是一些经过范闲精心挑选的目标,而一处进占大理寺,只是要将那些被朝廷押入大牢的同僚们救出来。
官员们对于侯季常背叛范闲,暗底下不免有些鄙视,只是面上却没有人肯流露出来,今儿是侯季常初入大理寺,自然拱着他来新风馆请客,为了给贺大学士面子,便是大理寺副卿都亲自来陪。
范闲走过长街,转过沙河街,在摊贩的手上买了一串糖葫芦,津津有味地吃着,随手扔了一片金叶子,自然懒得要找零,他很感谢京都的糖葫芦,因为当年正是靠着那个孩子手上的糖葫芦,他才没有在庆庙迷路。
今儿来新风馆的官员大部分是大理寺的官员,而今儿的主客则是刚刚从胶州调任回京的侯季常。大理寺的官员们清楚,这位曾经的范门四子之一,如今已经放下身段,投到了当年与他齐名的贺大学士门下,从而才有了直调入大理寺的美事儿——世事变幻,实在令人唏嘘。
今日午间,户部尚书正在一石居里请客,他请了刑部的侍郎大人还有几位交好的友人,不出意料,都是贺系的中坚人物。尚书大人轻捋短须,在这冬天的暖阁里微感得意,经历了三年的辛苦折腾,他终于将前任尚书范建留在部里的阴影清除干净,属于范府的独立王国就此不存,他终于成了真正的户部尚书。
此消彼涨,以贺宗纬为首的御史系统,隐隐压过了胡大学士,开始率领整个文官体系,向监察院发起了进攻,不知道有多少监察院的官员,在大狱里迎来了残酷的刑罚。
尚书大人当然不知道,自己喝的这些五粮液里的毒,足够让他欲仙欲死无数次。
如今的监察院迎接着凄凉的风雨,在朝廷里的地位一降千里,尤其是前一个月,很多监察院的官员被一些莫须有的罪名逮入刑部及大理寺中,明明知道是都察院领头的清洗,然而监察院却像是失去了当年的魔力,再也无法凝结起真实的力量,给予最强有力的反击。
庆历十一年正月初七,一石居大火,暖阁尽成颓垣残壁,户部尚书、刑部侍郎等几位贺派中坚官员丧生火场,因酒殉职。
与大理寺不一样,门脸明显寒酸许多,阴森许多的监察院第一分理处衙门却依旧紧闭着大门,没有什么入内办事的官员,更没有嘻嘻哈哈四处走动的闲人,一股令人有些垂头丧气的压抑气氛从那个院子里散发出来。范闲静静地看着那个熟悉的院子,那个他曾经一手遮天的院子,心知肚明这是为什么。
新风馆以往并不出名,虽然就在大理寺和监察院一处的对面,可是官员们总嫌此地档次太低,哪怕雅间里也没有姑娘服侍,所以宁肯跑地更远一些,直到后来范闲经常来此凭栏大嚼肉包,硬生生地将新风馆的名气抬了起来,风雅之事,从此便多了这一种。
虽然为了抵抗来自范府的压力,他很主动且谦卑地站到了贺大学士的身边,但他并不觉得屈辱,因为贺宗纬本来就是门下中书的大学士,而且站在贺大学士的身边,就等若站在了皇帝陛下的身前,这是一种荣光啊。
楼梯上传来一阵稳重的脚步声和自持的笑声,约摸七八名官员从楼下走了上来,看服饰都是一些有品级的大员,只是这些官员们并没有上三楼的雅间,而是直接在东家的带领下来到了栏杆边,准备布起屏风,临栏而坐。
本来今天这次宴请应该是在晚上才显得比较正式,然而前去贺府打探风声的门客打听地清楚,而且年前下朝会后,贺大学士也有交待,初七这日宫里有些事情要做,不能亲自前来赴宴,所以才将时间挪到了中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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