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朝天子 第五十五章 一夜长大

一念及此，陈萍萍忽然觉得自己和范建这二十年来的苦心没有白费，至少范闲健康地长大了，而且成长地是这样快……似乎只花了一夜的时间。

范闲忽然微异问道：“你知道……箱子在我手上？”

“还有很多，以前我们就谈过。”范闲叹息着，盯着陈萍萍的眼睛，说道：“你让费先生路过东夷城，想尽办法保住四顾剑的命……”

“你那老爹也知道。”陈萍萍说道：“所以你那个老爹才不知道。”

范闲怔怔地看着他的脸，知道相由心生，却不知道是怎样的心路历程，让陈萍萍变成了如今的模样。老人的眼睛有些苍漠，但却不是无情的那种冷漠，只是平稳地，淡淡地看着范闲，缓缓开口说道：“除了那个毒还有什么？”

范闲微微动容，许久才消化掉心头的震惊，想到已然归老的父亲大人原来在暗中，不知道替自己做了多少事情，心头不禁生起一丝怀念，再一次拍了拍陈萍萍瘦削的肩头，笑着说道：“你让我向死了的长公主学习，我看你倒是应该向我还活着的父亲大人学习，该放则放，该退则退。”

陈萍萍古怪地笑了起来，自己人三个字的发音格外沉重。

他自嘲笑道：“当时我的情况比较危急，一时间也没有往深里想，后来才想明白，长公主的首席谋士袁宏道，秦家老爷子最信赖的监察院内奸言若海，这都是你的亲信，虽然你人在四野，对于叛乱的局势却是无比清晰，有这样两个人在暗中帮你，如果你要替陛下控制局势，断不至于让京都乱成那样。”

范闲也笑了起来，笑地格外用心，然后站起身来，拍拍陈萍萍的肩膀，说道：“这些事情我早就猜到，只是从您的嘴里听到后，才发现感觉竟是如此地真实，好了，这些事情您不要再想了。”

范闲没有被老人家的笑容打动，叹了口气，说道：“关于三年前你地中毒，现在看起来，当然也很清楚了。你借此不进京，放着长公主和太后在京都瞎折腾，名义上是听从陛下的密旨，放狗入院，实际上却是存了更大的念头。”

陈萍萍笑着问道：“箱子应该还在你手上吧？五竹在哪里？”

惯常笼罩在轮椅上的黑暗气息，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早就已经不见了，今日的陈萍萍看上去就像是个吃了一辈子素的信徒，浑身上下透着清新喜人的气息，似乎由内至外都是透明一般。

他把两只手放在陈萍萍的肩膀上，微微用力，说道：“以后的事情就交给我吧。”

距离范闲第一次见到陈萍萍已经过去了五年的时间，这五年里他看见陈萍萍衰老，沉默，体会过这位长辈的可怕，但从来没有发现过，陈萍萍的笑容，有一天竟然会显得这样纯净，就像小孩子一样纯净。

陈萍萍笑了笑，没有说什么，只在心里想着，以这个孩子的性情，只怕还要继续看下去，熬下去，却不知道要看到什么时候，熬到什么时候。世间每多苦情人，而似范闲这种身世，毫无疑问却是最苦的那一类人。

一个人的悲伤并不能让整个陈园都低落起来，尤其范闲脸上的悲伤总让人觉得有几分促狭和嘲弄。陈萍萍坐在轮椅上，看着面前这个年轻人，忍不住笑了起来。

“逼？”陈萍萍笑了起来，似乎听到了一个很有趣的词。

范闲有些苦涩地笑了笑，片刻后说道：“箱子不在，五竹叔有事离开了。”

“苦荷想尽一切办法延长你的性命，是因为他那双眼睛看地清楚，只要你活得越久，你和陛下之间翻脸的可能性就越大。”范闲低着头继续说道：“你让四顾剑活地久，是因为你早就已经想好，让剑庐那边戮穿影子的身份，从而逼陛下对你动手。”

陈萍萍嗯了一声，又一次没有在范闲面前掩饰自己的淡淡失望。

这一句话开始，范闲不再用询问的语气，而像阐述事实一般开始字字句句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