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君臣（中）

只有皇后王越娘，在皇帝被内侍逼出去时，没有怯色，没有慌乱，却也没有试图帮助皇帝。

两名内侍就像是被训好的八哥，不论赵煦想要说什么，只要见他一张口，就立刻一句‘请陛下回宫’，硬生生地逼着赵煦连句囫囵话都说不全。

在她的脸上，都看不出些许情绪波动，犹如戴了一副与面容一模一样的面具，无声无息地站在一旁，仿佛一具雕像。

“请陛下回宫。”

赵煦不顾而去，她只沉默地上前，在王安石的遗体前行了一番大礼，接着也跟着返身出门。

他冲韩冈怒目而视，乃至破口大骂，但韩冈理都不理他，而内侍就一直在耳边，将‘请陛下回宫’五个字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在宫中为人所欺，赵煦渐以为常，但宫外如此受辱，尤其是在皇后母家，这让他更加觉得羞耻。

赵煦希望韩冈能有所反应，能让他畅快地骂上一通，但他没等来韩冈的一瞥。他还希望王家能为他解围，可他也没等来王家人的帮助，就看着他被小人欺辱。

“韩贼！”

最后，他只能愤愤然地将房内众人一个个记下，在内侍的包夹中含恨而去。

“韩冈！……”

“皇后。”

“请陛下回宫。”

韩冈一直都安静地看着皇后行礼，为王安石祈求冥福，直到王越娘快要跨出门去，他才突然开口。

“朕……”

“韩冈！”

房中还是一点声息也无。

不管赵煦是破口大骂，还是摔桌子打板凳，甚至把茶盏砚台摔到宫人头上，砸得人头破血流，他们都会像树上的知了一样，将几个音节不断地重复重复再重复，直到赵煦自己服软为止。

王家人早看呆了眼，宰相根本就没把皇帝当回事，皇帝在宫中受到钳制，这种事，早就不足为奇，京师中人尽皆知。平常听见了，如今也不过感叹上两声。但现场目睹，却是人人心惊胆战。这里面，甚至还包括了王安礼和王安上。

福宁宫中人绝不会对皇帝动粗，但凡要约束赵煦行动和言辞的时候，要么就是一直没有回应，当没有他这个人，要么就是如同现在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