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时移机转关百虑（二）

他不打算就这份理论再多说什么，再说就要漏了底，“所谓治政，当以公私两便、经久可行为上。量利害之多寡，审人情之顺逆。不过道理是这么说，做起来就难了。新法诸条其实还是急了些，岳父是受了天子所累。而岳父的脾气也是极刚硬的，所以才会硬顶着士大夫中的压力推行新法。换做是为夫，多半是会想方设法地绕过去。此为夫不及岳父之处。”

“算是吧……不过铜镜匠人渐渐地就要改行了。”

低头看了看王旖，韩冈发觉自己说的似乎多了点。这本是他日后要拿出来推广自己政策的理论依据，只是还没有一个系统化的总结，破绽还是很多。

“这不算争利？”王旖挽好头发，转回头来，俏皮地笑问着。

韩冈说得离经背道，甚至有污蔑先圣的嫌疑，王旖这一回就变得张口结舌、面红耳赤。

做到高官的任上，从来都不是靠薪水吃饭。就是王安石，在金陵也是陆陆续续置办了几百亩田宅，亲朋好友也是时不时地会送上一份厚礼。更别说一干和光同尘的重臣们，手上的权力一年随随便便都能换个几千几万贯回来。韩冈现在能玩得起的，他们一样能玩得起。

“为夫也听说了。过些日子就能有玻璃银镜了，显微镜也能更进一步。”

韩冈舒舒服服地搂着妻子，笑道：“侍制以上的，哪里还要靠俸禄吃饭？只要差事不差，伎乐游宴都是小事而已。”

玻璃的这个名字，还是韩冈确定下来的。

王旖也是聪明的女性，就哼了一声，娇嗔道：“官人你这甩手掌柜也知道奴家辛苦啊……”她靠在韩冈怀里，“其实家里的日常用度靠着官人的俸禄已经绰绰有余，可人情往来的花费就太多了。家里这还是官人你不蓄伎乐，要是再养一班歌伎女乐，然后学着那般人整日游宴，就不知还要花多少了。”

韩冈笑道：“玻璃银镜价格极贵，能买得起的人是极少数，可不会与平民争利。为夫悬赏透明玻璃，只是想着用在显微镜、眼镜和放大镜上。这个眼镜和放大镜过去用的都是白水晶，用得起的寥寥无几。若是透明玻璃出来之后，就能降下价来，那可就是真真正正的一门新产业了，于国于民，都是大利。”

得了妻子的赞同，韩冈脸上又多了一分笑意：“棉花、白糖世间所无，熙河的棉田、交州的甘蔗，都是为夫一手开创。不从他人手上侵占，而自行创造新利。为什么先圣称赞开女闾赚皮肉钱的管子？”他瞟了一眼欲言又止的王旖，“可不只是因为他助齐桓公‘九合诸侯、不以兵车’的仁；也不仅仅是‘一匡天下，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的功。更是因为他开创了一个产业，不与民争利的缘故，‘民到于今受其赐’！”

王旖整理好衣服，回过身来，向韩冈福了一福，笑道：“那奴家就恭祝官人明年大吉大利了！”

司马光与王安石反目成仇，王旖对其完全没有好感，听着韩冈对他的批评，想了想就道：“官人说得是。”

这个时代的玻璃，透明的并不多，多是不透明的彩色材料，而且有好几种名字。有叫琉璃的，又叫药玉的，还有发音与玻璃相同，而写作另外的字的。而从西方贩来的透明玻璃制品，则被称为蕃琉璃、假玉。

“好了！”韩冈觉得气氛不对，“说得远了。今天的事是为夫不好，娘子大人大量就原谅为夫一回。以后家里关账放在年后计算，将年节最忙的时候跳过去，省的累着。”

韩冈还在军器监中的时候，就为透明玻璃下了赏格，以官职和三百贯重金悬赏，就是他离职后，这份悬赏也没有被废除。对于韩冈在工艺制造方面的表现出来的能力，后继之人无人敢挑战。

王旖素知丈夫虽然很尊敬自己的父亲，但对于一些法规、政策也是颇多微词。丈夫自承不及父亲，其实也是在批评新法推行时的问题解决手段太过粗暴了，许多时候，也有些变通的办法。一时间就沉默了下来。

王旖听韩冈提起过，也清楚玻璃跟镜子有什么关系，“日后真的造出了玻璃银镜，这就又是一个产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