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易法变制隳藩篱（十）

就像王安石，把三十年积攒下来的名声帮赵顼富国强兵，等即将功成的时候，就被皇帝当做烂泥给甩掉了。之所以能甩得那么顺利，便是因为王安石的名声已经消耗一空。

谁知道他能不能活到二十岁？若刚刚亲政，正准备与宰相一较高下的时候，突然暴毙，这谁当得起嗣后宰辅们的反扑？

尽管王安石并不是很在乎，但韩冈可是在乎得很。名重天下，不仅意味着权力，也意味着安全。

可最大的问题，是他的身体情况让臣子不敢贸然将宝压在他身上。自幼体弱，没有儿子，父祖皆短寿，这些都是赵煦的不利条件。

“这话说得好。”章惇抚掌大笑，“还以为玉昆你记不得前两天说的话了。”

章惇冷笑起来，“都这时候，难道玉昆还要在乎什么毁誉？想不明白的就让他们继续想不明白好了。”

旧日能让政事堂和枢密院都敬畏三分的衙门，现在还不如军器监和将作监得人看重。

张璪和曾孝宽都点头，处在宰辅的位置上，怎么可能不受人嫉妒。那等眼高手低的小人，总觉得怀才不遇，总认为宰辅们抢了他们的位置，一个个牢骚满腹，理会他们做什么？

原本如狼似虎的乌台，现在已变成了两府豢养的猫儿狗儿。自乌台诗案后所立下来的赫赫声威，被宰辅和议政们有志一同地砸了个粉碎。

韩冈却道：“当然要在乎。可以不用弄脏自己的手，那就不要去弄脏。弄脏了手，肯定要及时洗干净。”

赵煦这个皇帝，本也不是那种能激发起臣下忠心的天子。年纪幼小还是末节，弑父的罪名也不算什么，掌权后完全可以栽到别人身上。太后重病更是一个好消息。

“当然记得。”

叶祖洽如今判太常礼院，却完全没有维持君臣之礼的想法。

前两天，政事堂就从不同途径得到了密报，说是有一群小臣准备闹事。

侍御史知杂事刚刚从叶祖洽身前离开。方才那张谦卑的笑脸，实在很难让叶祖洽相信，他便是过去最让人畏惧的御史台的副贰官。

名声之有无，所受到的待遇自有天壤之别，名声之好坏，也同样有天壤之别。

至少叶祖洽，只要还能维持现在的地位，他是绝不会去考虑报效天子这一条路。

脏事本就不是不能做，重要的是事后要及时洗干净。能走上宰辅之位，哪个人的双手都不会干净，但要是觉得可以不惜声名，不计毁誉，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如果没有韩冈，也许还有很多人愿意赌一把。但韩冈的身份和他的立场，实在是镇住了许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