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冥冥鬼神有也无（二十二）

“如果是在国中，临阵脱逃，又将粮秣留给敌军，这样的州县官都是该论死的。”章惇扭头对韩冈说着。

“来也好不来也好，都会做好准备的。”

“他们的失职，全都便宜我们了。”韩冈笑着回道。

“他们能这么想就最好，这最后一战也需要将他们派上用场。”章惇抬眼看看帐外的阳光，“今天是除夕，如果交趾要来，多半就是这两天了。”

“也多亏了玉昆你定下的方略。要是依照在熙河、荆南的行事，即便能将他们迫降，也不会有如今这般省心，日后反而会添多少麻烦。”

“《孙子》里面，满篇都是因粮于敌。难怪契丹、党项这么喜欢开战，只要放手去抢，粮秣什么的都不用担心。若是大宋攻打西夏和辽国时，也能劫掠到足够食用的粮草，早就分出个胜负了。”

“……官军的口粮足够，现在的分量吃个三年都不成问题。溪洞诸部那里也没有传话来说断粮，能送这么多牛和象来，根本就不用担心。”

“只可惜天下万邦，能当得起富庶二字的唯有中国。南方如交趾这等小国至少还种田，如果是攻打西夏、辽国，想因粮于敌也没处去找。”

章惇接下来要去巡视营中，韩冈也有事要做，两人遂一同从中军帐走出来。经过了行营参军们的小帐，就听见里面传出声来，章惇停了脚步，韩冈也跟着停下。

陈震和李复的对话，韩冈在帐外听见了，两人对视一眼，都是微微一笑，便举步离开。经过了一个多月的战争，原本还带着书呆气的几位幕僚，都飞快地成熟起来，已经能毫无顾忌地高谈阔论劫掠的好处。

“想来还不至于。”韩冈倒是相信诸部洞主们足够聪明，“没有攻下升龙府，谁也不能安心地瓜分富良江北岸的土地，光凭诸部旧地，可养不活这么多新添的生口。”

“交趾也有科举，这些官员有许多都是科举出身。不过能读书全都是富户大族，若是要想并吞交趾，设立州县，全都得靠着他们来支持。”韩冈摇摇头，嗤笑一声，“这哪里能让人放心？还不如清光了爽快。”

只是他又叹了起来：“不过区区一个交趾，用了一个月才攻下了一半土地。不打下升龙府，前面赢得再多，也不能算是成功。希望黄金满他们不要犯糊涂。”

章惇嘴角扯动了一下，同样是冷笑，“也是多亏了十万蛮军，才这般省时省力，换做官军来动手，不可能收拾得这么快。”

章惇点着头，眼下交趾的形势就是等着打下升龙府后分赃了，一起攻进来的诸多蛮部，没有人还会认为交趾有能力抵抗官军。自官军率领溪峒联军攻入富良江平原之后，近一个月的时间，近十万兵马如同犁地一般，将平原上的反抗基本上都给肃清了，出头的抵抗者即便抵挡住了蛮部的攻势，也会在装备精良的宋军攻击下灰飞烟灭。

时如逝水，说得一点都没错。如果能早一点结束，韩冈也是十分乐意的。

因粮于地的确是好事。

“……说得也是。”韩冈抿了抿嘴，由衷地表示赞同。时间过得也真快，不知不觉之中，他和章惇已经在五岭以南过了两个新年了。而且两个新年，都是在战鼓声中度过，都没有一个安生的日子。

韩冈之前为了保证军需调集了上千匹驮马来运送粮食，紧急在广西开办的两处马市，全都为了给安南行营服务。但当官军攻入平原之后，只是在粮食就不再需要任何补充了。全都是靠了沿途州县的存粮来补充。

“虽然不指望太多，但要是交趾水师当真来了，这一战也可以早一点结束。”章惇顿了一顿，深有感慨地笑了起来，“都没想到这一次南下，竟然会用上两年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