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3章 首席之争（下）

项成贤的话还没有结束，众人又听他继续说：“圣人又云，以德报怨，何以报德？若方老弟看到张年兄犯下大错却有意纵容，有朝一日张年兄幡然醒悟，明白了自己错处时，那方老弟作为同年，没有尽到规劝职责，又该如何自处？”

如果说一开始只是来回踢皮球，各自表达都很含蓄的话，那么现在就有点撕破脸，要撸起袖子上阵了。

方应物错愕片刻，什么时候项成贤也学会满口高大上道理了？难道真有近朱者赤？

方才张天瑞先按捺不住，咄咄逼人地要方应物让位，连方应物老师的名头都搬出来用，只是显得有点强词夺理了；而方应物并不示弱，直接气定神闲的吟诵了一首精妙的绝句回应，暗讽张天瑞不配坐在首席。

说罢，项大公子给方应物递了一个眼神，哥哥我这番话字字如金，三十两银子不用还给你了！

其实方老弟本心并非要与张年兄斤斤计较，而是看在同年之谊，要提醒张年兄修身自省、改过扬善，叫我等三百同年面上有光！正所谓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啊！”

张天瑞还没有说话，项成贤忽然抢先开口，大义凛然地说：“张年兄为今科魁首人物，言行自当为三百同年的表率！

在座众人闻言若有所思，项成贤所言值得深思……说方应物要帮着张天瑞纠正过失，那都是扯淡的，值得深思的乃是另一方面。

便反驳道：“圣人云每日三省吾身，但一个人犯了错不去自省认错，却倒打一耙指摘在下受害之人不能宽宏大量……请诸君评论，这是什么道理？”

如果他们这一科三百进士里的标志人物是张天瑞，那么他们的脸面有什么光彩可言？传言此人本来没进前十，但靠着次辅刘珝力挺，明目张胆的在御前硬是挤掉了方应物，这才得到状元。

只是在本届却出了方应物这么一个风云人物，各方面几乎全面性的压倒了舆论口碑不佳的状元张天瑞……

方应物立刻清醒过来，他知道这不是自己发呆的时候，便很配合地低下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仿佛一切尽在不言中。

如果放在往届，这应该不是问题，在科举结束、初入官场的时期，状元是当然的领袖人物。然后随着岁月增长，再根据各人的官位和名望进行微调。

那些话他不方便自己说，但这项大公子不愧是好兄弟，关键时候就是很有默契，帮腔帮得恰到好处，三十两银子债务可以减免一半了！

其实这不仅仅是抢一个座位，而是一场战争，争夺成化十七年辛丑科进士群体头把金交椅的战争。

方应物暗暗嗤笑一声，他真如此在意一个状元名头以至于到现在还不能释怀么？当然不是，只是借这个由头树立自己形象而已。

科举内幕事情本来就多，如果没有方应物在这里衬托，张天瑞这个状元怎么得来的也就含糊过去了，随着时间流逝些许流言自然也就销声匿迹。但有了方应物不停地揭伤疤，情况就不同了……

但他深知吟诗作词肯定不是方应物的对手，便强压下火气侃侃而谈，大发议论道：“金殿题名，乃是天子钦点，方兄未能独占鳌头甚为憾事，但耿耿于怀至今，在同年宴上借题发挥，未免要被视为心胸狭窄、小肚鸡肠了。”

相反，如果他们三百人里的标志人物是功业赫赫、名声响亮的方应物，那脸面上就好看得多，说是极为光彩也不为过，张天瑞远远不能比。

却说方应物吟一首冷嘲热讽的诗出来，叫张天瑞感到极度的羞辱，一股火气直冲脑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