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赤潮(上)
“………………”
女孩营养不良的身体激不起多少遐思,何况人家大大方方,自己总不能太过迂腐。杰罗姆便入乡随俗,酝酿了一会儿才开口。
“我想跟你谈一件双方受益的买卖……差不多是吧。”眼望着半裸的女孩、土丘似的熊,他实在找不到谈判的调子,只好本能地问,“不生火,你就不怕冻着?”
对方落下袍子,同时收起难过的表情。“你又不是来讲这些。你来是想说,要借我们这帮被驱逐、被迫害的人为你谋福利,让我们替你流血流泪,再回到挨鞭子、割麦子、不准唱歌的日子里去。我觉得,你这人心理阴暗,对自己都不说实话,一定带来满嘴的堂皇借口。凯里姆,你叫我如何能信得过你?”
还没开始谈,已经把话说绝。她会不会预言未来不好讲,当面揭短的能力让杰罗姆为之侧目。“抱歉我长得不够诚恳,但是你也该听我把话讲完……”无视别人的先见之明,堂皇的托词滔滔不绝,内容却了无新意。总之他想收编这部分战斗力为自个卖命,给的价钱比市场价低,拿安全保障和栖身之所作交换的筹码。
对方取下脑袋上的遮蔽物,现出一张被六七道伤疤毁容的脸。“虽然不应归罪于你,但被你带走的东西价值无法衡量。请先把她平放下,就照你所说,刀剑加身是没办法叙旧的。”
这层关系一旦被确认,中年男人用手势制止住蠢动的战士,吹箭与反曲刀不再对准目标,杰罗姆估计代表着某种有条件的休战。一帮人来去无踪,消失在麦田深处,同时卷走了所有能拿上的东西。疤面男人游魂般站在远处等候杰罗姆,任凭他上前收束溃败的散兵,吩咐手下将伤者运回堡垒。剩下的人被打到没了脾气,发现对方无故撤退,还以为首领又用变石头的法术吓退了敌人,巴不得回镇里灌着啤酒胡说一通。事情办完后,杰罗姆孤身尾随向导,前往他们设在河对岸的临时营地。
河水被茅草和碱蓬染成了淡红色,一条小船藏在芦苇丛中,两人借助横索渡过河面,接着逆流而上,在一处背风的岩洞附近爬上岸。岩洞连着一片高耸的乱石坡,洞似乎很深,像棕熊冬眠时用的巢穴。加上一路所见,盘踞在此的外乡人总数不满一百五十,看不见老人和儿童,也找不到明火或者拖后腿的辎重;大部分人没有选择进洞里避风,反而在露天架起小披蓬休息,只要一声令下,他们即可背上粮食锅灶再次转移。除去敏感和敌意,这些人脸上最多的还是疲惫,眼神像野生动物般警觉。
疤面男人指指洞口说:“去和先知谈,我一直在外面等。”
“如果我居心叵测,准备不利于你们的‘先知’……”
听完这席话,“先知”也洗漱完毕,把湿漉漉的头发往身后一摆,说出一番麋鹿的逻辑来。“你知道麋鹿吗,凯尔利姆?”
——来了。真不讨人喜欢!
谈判双方意图都很明确,糟糕的是,“先知”一点不担心自己人的前途,对讨价还价缺乏热情,更乐于讽刺和打嘴仗。森特先生百思不解,次次落在下风,两人几句话就闹得不欢而散。
“你不会。你不能。你也不敢。”
真够呛!杰罗姆由衷想到。要不是有几分本领,我才懒得跟这种病态团伙打交道。不过想归想,自己的现状容不得挑肥拣瘦,他冒着踩陷阱的风险,小心谨慎地走进去。出乎预料的是,洞里的布置极为普通,是个角落里撒着干粪团的兽穴,“先知”离他才五步之遥。
褪去伪装用的绿衣服,她是个将要成年的半大姑娘,裹着件脏乎乎的破麻袍,跪在水坑边上清洗伤口。水从洞顶不断渗出来,积满了下方的小水洼,又顺着人工开凿的下水孔流出洞外。年轻姑娘冻得直哆嗦,身体又瘦得可怜,撩起袍子时露出大片淤青。只看一眼,杰罗姆可以数清她的肋骨——袍子下面什么都没穿。
要不是女孩身边趴着头成年棕熊,这场面一定挺搞笑的。见到不速之客,“先知”平静如常,继续用瘦瘦的手臂为瘀伤擦药。
“你弄的,查利姆,还有左后腰,大腿上也是。”她比划着伤处,细细的眉毛打了个结,表情里的疼针扎般肯定。“背上流了血,我手够不着,伤口才刚结痂。你比看上去有劲,有劲得多。”说完她抚摸一下拿嘴拱她的棕熊,像安慰着一只宠物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