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除了人们捧场助威的笑声对孙玉君有着无可替代的魅力以外,他又有了新的依靠,新的愉悦,新的希冀,新的期望。他又用不忘阶级苦的音调接着唱道:“天上没有星,大地黑蒙蒙,老孙说了大实话,气得队长抽了风,嘴吐白沫子,两眼直发青……”
“哈哈……哈哈……哈哈……”彼此起伏的笑声在天地间回荡,男人们伸胳膊拍腿,姑娘们前仰后合。就连耲耙上的马,也放慢了脚步,竖起了耳朵。
胜利会使人更积极更活泼,而怯懦只能产生畏惧、恐慌。
孙玉君嘴要一闲着,就好像几天没吃东西的人一样,骨头节都不得劲。他那流星的眼神忽左忽右,极力地搜索着。他并不是人们印象中的那种瞎叭叭。无论说也好,笑也罢,他总要揭示一个问题或圆满一个场面。他说得巧妙,逗得圆滑,常常在有意无意中击中该击的目标。事后留给你这样的一种感觉——默认他的话在理儿。
他提着粪积子正跑得欢,突见钱秀金掏出手帕来捂着嘴,对他是又吐又挤眼儿。他沉不住气了,俗话说得好,没有大粪臭,难得五谷香,“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这话说得多入耳!他心里想着,变撮了满满一筐粪,故意挨着钱秀金往前走。果然,这没等他开口,钱秀金那受不了了。
“不行你可叫我,啊?”王忠厚仍然不放心地叮嘱着王坚。
“你放心吧,我行。”他愉快地说。捋完了一趟子粪,他对自己的体力有了更充分的信心。他知道自己身上都沁出了汗水,全身的毛孔都已张开。这正是他潜在的力量无阻挡释放出来的时刻,而且,他更是信心满怀地意识到这潜力之下还有潜力,他为自己感到欣慰、感到喜悦。
“不能再磨蹭了,快干吧!”徐万挥了挥手中的打葫芦棍说。
前有牵着的,后有赶着的。孙玉君只好表示宽容和鄙视地一笑,跟着干!刚才浑身是汗,坐了一小会儿,汗消了,小风溜溜吹着布衫,冷飕飕的,他不得不猛跑着干起来。直跑的又是一身汗,才放慢了脚步。就在这一撩眼皮儿的瞬间,他看见了左边那副耙上踩格子的麻兴福,别提心里有多别扭了。
“喂!老麻,我说这个队长,青裤子白布衫,不干活光查边,你可悠着点,别累坏了呀。”
“干什么,干什么呀!臭死人了,你知道不知道呀?”
“这是广阔天地,”孙玉君往上扬着手说:“享福的地方倒是有,可惜不在这儿!有本事你长上金色的翅膀,飞去,看谁扯你。”
“我偏不飞。”
“不飞?不飞就别说大粪臭!”
“庄稼一枝花,全靠粪当家!”
“站在群众中间,这个活动在第一线上,这是队长的职责。”麻兴福皮笑肉不笑地高声说着。他不是冲着孙玉君,而是欢喜若狂地向全地的社员们表现自己。
“对!对!队长炕上坐,群众去爬坡;草苗一齐长,队长炕上仰;社员汗水流,队长不发愁;秋天一到,队长大笑,相互送礼,排队拥挤;苦了众乡亲,肥透了你自己;挣不回来票子老娘们哭,队长家的油饼喂肥猪。这就是你的职责吧——?”孙玉君故意把话音拖得老长,还不时冲着麻兴福摆手。
“你扯什么蛋!”麻兴福有些吃不住劲儿了。他先是一本正经的,接着是严肃的,继而恼怒的,终于大发雷霆了:“臭美啥?你算个什么东西?这个瞎吊咋呼!”
“天大地大不如权大,千好万好不如拍马屁好,河深海深不如根子深。”孙玉君那妙趣横生的歌喉终于被人们的哄笑声给淹没了。
麻兴福给气得黄眼珠乱转,嘴冒白沫,大下巴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