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李万春喜出望外地叫着。他来了,他跑了个满头大汗,他不知所措地立在了她对面。
人,再巧的嘴也没有不失灵的。其实,孙玉君的本意是想说说钱秀金不该轻视农民。谁知今天倒霉就倒在这张嘴上!说着说着就没了把门儿的。唉!说出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何况当着这几个人。堂堂的男子汉就是头沾地,也不能去给一个姑娘家赔礼道歉。尽管他暗自感到惭愧,甚至看到钱秀金流泪,他又有些内疚。
钱秀金在有口难开的当口,得到了李万春的救驾,真叫人感恩不尽啊!朦朦胧胧,她蓦然感到那种异样的充实,而且整个世界对她来说,都是有一种新的特定的意义,过去的创伤与痛苦顷刻淹没得无影无踪了……
田野光秃秃的。只有柳枝稀疏的嫩叶儿,点缀着这初春的景色。柳枝在晚风中尽情歌唱,大地袒露着笑脸,晚霞收尽,黑暗从四周弥漫而来。
她伸手摸摸柳枝,柳枝软绵绵,清香扑鼻。这说明它们有了生机;她望了望天边,看着太阳落下去的地方,一阵辛酸,泪水滂沱而出,流到她那滚烫的脸颊上,浸润在松软的大地中。
自从那天耕地时李万春救了她的驾,钱秀金心里的温度一直没有降下来,“恩重如山”的感觉日益加深。于是,在干活时,常常是你有来言,我有去语,配合得相当默契。
“种地要没粪,就和人活着不吃饭一样。”
耙上两位老农无意间插了这一嘴,可给孙玉君助了兴。他用胳膊捅了捅钱秀金,说:“听见了没有?”
“臭就臭嘛!”她推了他一把,说:“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呀!”
“钱同志,”孙玉君歪着脑袋看着钱秀金,继续说:“没大粪换不来钱,知道不?”
“我才不管那么多呢!”钱秀金气呼呼吐了一口,慌忙又捂住了嘴。不知怎么那么巧,恰恰吐在了孙玉君的手上。孙玉君这下可急了,丢开粪积子,抓住钱秀金就往她身上抹,嘴也没闲着:
虽是同窗几载,钱秀金像对待王坚一样,从来没有把李万春放在眼里。老子当官儿好汉,穷人家不过是出个孝子。
在“恩重如山”的感觉后面,她对他又有了进一步的认识。他不但英俊,而且富有男子汉的气魄!现在虽然还是位种地的农民,可他亲娘舅刚刚被提升为文教组的组长,却是千真万确的事实。谁不知爹亲叔大、娘亲舅大的道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为了摸清李万春的心理,白天她斗胆一试,写了字条递给了他。她约他在这树林一角谈谈。破灭的爱情之火,又一次在她的面前搭起了玉殿琼楼。她能否踏上阶梯,驶向天国般的幸福里去,这能否还是一场梦幻,她都不得而知,她等待着,等待着……
天空中,出现了蓝色——这是夜色的蓝。星星在天空闪动着,上弦的月牙偷偷地俯视着人世间。
“钱秀金!”
“这活你不管,你想管什么?有本事人家不要你!你倒是去管呀!”
孙玉君这话也太刻薄了。它像一把毒箭,正好击中钱秀金心中的痛处,她一撇嘴,眼泪劈沥啪啦就落了下来。倒是桂芳眼尖,照着孙玉君的后背就是一拳,骂道:“该死的冤家小子!”
“不犯错的人,天底下恐怕没有。死人还要占块地方呢,何况人乎?孙玉君,你欺负一个姑娘家,还沾沾自喜,你不觉得脸上跑光吗?”
踩格子的李万春搭了腔,而且他的话又明显地倾向钱秀金,孙玉君本来消下去的火又攻上了脑门。
“乎个屁!你们可真是出蛋壳的鸳鸯——天生的一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