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他感到问题的严重。她误解了他的意思,他的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看什么书,是一个人的爱好。”
这种争论,常使姑娘打心眼里往外不能理解。她与他之间不过是性别上的差异。但在对客观事物的认识上,却有悬殊的差别。简直是荒唐!难道这一代年轻人全是这样吗?可能!唉,男性青年,是多么的老化、沉浮、平庸!故此,他不服她的理儿,她便感到委屈,她觉得自己终归不是不求上进、没头脑的女孩子。她的思想是新鲜的,感觉是敏锐的。不知是世俗的偏见呢,还是因为她是女孩子,在他们眼里,凡是女人都是无所作为的!大凡干一番事业的都是男人吗?女人那半边天哪去了?她越想越气,连下巴都有点哆嗦了,她拿眼睛瞪着王坚。
爱好?为什么要说这种混账话!魏晓飞决不愿听这类话。可为什么只要有人用这话轻轻一提,它立刻又会像影子似的出现在她的面前,并且紧紧地跟随着她,纠缠着她,死不肯和她分离,凭空给她增加无数个烦恼?尽管她知道这都是多余的。她必须、还有他,都必须把它忘得干干净净!于是她想也不想地说:
“你总不能拿自己与大科学家比。人家能制造出原子弹,你王坚只能在别人允许的情况下,去植物上做点小文章,这是现实!”
“看又怎么样?不看又怎么样?”他又看了她一眼说。
“王坚。”她走到炕边坐下,然后用一种严峻的目光盯着对方。
“……”
“王坚,你既挑粪,又管理苞米,你图的啥?”
王坚终于显示出一副懊恨的样子来。倒不是他觉悟到这氛围的尴尬,而是因为魏晓飞那副气急败坏的面孔和语调里夹杂着的那种懊丧的情绪。
“我生活在现实生活中,我不想,也根本不能脱离现实。你别忘了,知识是无价之宝!按你方才的意思说,城市是工业区需要文化,像我们农村就得像学校的更读班那样,千篇一律地、不厌其烦地去学写农村常用字?那我就不明白了,你说我们农村的学校为啥还什么课都设?难道他们就不知道多用教师这也是一种浪费吗?”
魏晓飞惶惶然地看着王坚。他的话像在她那憋足了气的心上盖了一个减压阀,里面的压力渐渐地降了下来。他的话不无道理,但她只能承认是个片面的认识!她痛心地想起现在乌烟瘴气的形势——各条战线弄得一塌糊涂,如果不是乱折腾,国家按着正规向前发展,人们的生活也会好起来,一切是非都会澄清。于是,她又回了一句:
“野心不小!数学给了你什么快乐?一天消消沉沉的,你不觉得落后吗?你还是个青年人!”
“我消沉、我落后,这与我看数学有什么关系!”他打断了她的话。
“你不要执迷不悟了!”她比他还急,一张报纸被她撕了个粉碎。
“农民不干活干什么?”他把字咬得非常重。
“你最爱看什么书?”她坐在那儿问,眼睛却直视着窗外,好像能从外边发现她该击中的目标。
“数学。”他用手不停翻弄报纸。空旷的房间里,只有翻弄报纸的“唰唰”声和两个人的喘息声。
不知为什么,他们两个单独在一起时,总要不由自主地发生一些争论。往往让步的,当然是王坚。他不愿把她气到无法承受的程度。在他那荒凉的心里,偷偷地撮着一片浓密的绿荫。因为在生产队里,她与徐万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理解他、谅解他、同情他过去的人。
“这不是工厂,土地有数,马腿也是现成的,既用不着你设未知数,也不用你列方程!你一天蔫头巴脑、悲观失望的样子,叫人看了寒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