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晴阳覆雪

姜雪宁忽然抬首向窗外看了一眼。

谁能料得到，薄情冷情仿佛没有心的皇后娘娘，如今会有一日，以己之命，换区区一刑部侍郎？

懿旨里写，她自愿为先帝殉葬，请太子太师谢危匡扶社稷，辅佐朝政，擢选贤君继位。

究竟是她没心，还是旁人没能将这一颗心焐热呢？

她却已搁下了香箸，盖上香炉，取过了案上那四四方方的大锦盒，打开来。里面端端地放着传国玉玺，和一封她一个时辰前写好也盖了印的懿旨。

姜雪宁便问：“芳吟，若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你还会来吗？”

“您杀皇族，诛萧氏，灭天教，是手握权柄、也手握我性命之人，按理说，我没有资格与您讲条件。”姜雪宁眼底，突地坠下一滴泪来，烙在她手背上，“我这一生，利用过很多人，可仔细算来，我负燕临，燕临亦报复了我；我用萧定非、周寅之，他们亦借我上位；我算计沈玠，如今也要为他殉葬，共赴黄泉。我不欠他们……”

尤芳吟默然无言。

一生飘摇跌宕的命迹，便这般划过。

她呢喃了一声：“若早知是今日结局，何苦一番汲汲营营？还不如去行万里路，看那万里河山，当我自由自在的鸟儿去。这辈子，终不过是误入宫墙，繁华作茧……”

宫门外那人久立未动。

尤芳吟有些怅然地望着她。

过了好久，才听得平淡的一字：“可。”

姜雪宁轻轻眨了眨眼，浓长卷翘的眼睫在眼睑下投落一片淡淡的阴影，让她此刻的神情带上了几分世事变幻难测的苍凉。

真是好听的声音。

匕首便在她袖中。

耀眼的阳光从阴沉的云缝里透出来，照进这阴惨宫廷的窗内，投下一束明亮的光线。

她轻轻将其拔出，寒光闪烁的刃面，倒映着她的眼和鬓边那一支华美的金步摇。

不知什么时候，下了一夜的雪已经停了。

姜雪宁的身体颤抖起来，声音也颤抖起来，眼底蓄满了泪，可她也没资格去哭，只一字一句，泣血般道：“可唯独有一人，一生清正，本严明治律，是我胁之迫之，害他误入歧途，污他半世清誉。他是个好官，诚望谢大人顾念在当年上京途中，雪宁对您喂血之恩，以我一命，换他一命，放他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