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宝斋 第二十九章

“唉，大家共事一场，好也罢，坏也罢，临到了都是一把灰，人都没了，就别计较了。”张幼林向铺子里走去，他刚要迈进铺子，忽然想起了什么，又站住，回过身叮嘱云生，“你再去趟法源寺，烧几炷香，请僧人念念经，赶早儿超度了他，下辈子可别再做坏事儿了。”

宋怀仁站起身，连连鞠躬：“谢谢长官，谢谢长官！”

云生大吃一惊：“怎么回事儿？”

朱子华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救你？我凭什么？放你出去？恐怕没那么容易，你我有过命的交情吗？没有哇，那凭什么呢？不把你交给司法局，我拿什么向上峰交代？不把你送走，又用什么堵住我部下的嘴呢？”

“汉奸罪，被执行死刑了，我刚接到的通知。”

“司法局我不能去，朱先生，您无论如何得拉我一把。”宋怀仁哭了。

徐海也很吃惊：“东家，他的事儿不算大，手上又没人命，照理说，判个两三年徒刑也就差不多了，他是有罪，可罪不该死呀？”

张幼林没忙着进去，他问徐海：“你说，宋怀仁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您到后院歇会儿，我给您沏茶。”李山东转身进了铺子。

“嗯，这个……这人论做买卖是够精明的，可就是……做人有点儿那什么……我说不上来。”徐海支支吾吾。

“睡不着啊。”张幼林神情疲惫。

张幼林望着东边升起的一轮红彤彤的太阳，感叹着：“日月轮回，又是一天哪！”

朱子华阴冷地笑了：“到了司法局，恐怕你就再也出不来了。”

张幼林长叹一声：“唉！我也没想到宋怀仁会被枪毙，这的确有些冤枉，看来司法局也会草菅人命。”沉默了半晌，张幼林又说道：“云生，帮我办件事儿，你待会儿去趟左家庄，帮着把后事办了，费用都记在我的账上。”

宋怀仁听罢，大惊失色，他“扑通”一声跪下，磕头不止：“朱先生，朱先生，您不能把我交给司法局……我……我是为了您才得罪的张局长……您饶命，饶命啊！”

云生有些犹豫：“东家，宋怀仁被枪毙了，政府自有安排，我看您就不必管了吧？”

朱子华冷冷地说道：“间谍的嫌疑是排除了，但你在日伪时期所犯的汉奸罪是确凿的，按照业务归口的原则，你的案子应该由司法局负责，因此，我们决定把你的案子移交给司法局。”

两个多月后的一天早晨，李山东和徐海打开荣宝斋的大门准备卸窗板，突然发现张幼林正站在门口，李山东颇感意外：“呦，东家，您今儿真早。”

云生急急忙忙从铺子里出来：“东家，您有事儿？”

朱子华不耐烦地冲门口喊道：“来人，把他带走！”

“宋怀仁……昨儿个夜里没了。”

宋怀仁哭得更厉害了，眼泪像开了闸的河水，奔涌不止：“朱先生，我冤枉啊，当初日本人逼着琉璃厂成立维持会，是东家和王经理让我出面干的，我真是冤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