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夜 舌尖上的一夜

他对自己深恶痛绝，一切不都源自这条舌尖？

黑色的，夜魔般的游艇，即便在江边灯火通明之时，他也从未在岸上看到过。

不敢低头，那份七分之一的舌尖，正躺在我的舌尖底下三寸。

他再也无法吃下其他任何食物，似乎舌尖只能承受那三道菜，否则会有强烈的排斥。每天只能喝些流质，有时会反胃呕吐。

这时，服务生已用餐刀熟练地切开舌尖，平均分成为七份，依次送入每位客人餐盘。

大师兄的体重迅速减少了三十公斤，直到骨瘦如柴，宛如骷髅活在黑夜。

“话痨”的房地产生意，包括政府公关，跟地方县市领导在酒桌上的交易——全靠一张嘴。当这条舌头不再灵活，乃至于无声的地步，由舌尖为自己打开的大门，就此永远关闭。

此间的服务生，居然也说得半文半白，想是于丹老师门下高徒？

就像他所开发的楼盘，短短几个星期，要么建筑事故而崩塌，要么资金断裂成了烂尾楼，要么干脆被政府收回地皮……

先生，这道菜，最讲究新鲜。离开冷藏，若超过十分钟，味道就坏了。

最终，有位领导说了一句话：这家伙不好玩了。

其他食客，虽也目露好奇，有人咋舌，有人虔诚，有人流口水，但没像我这么震惊，大概凡是上这条船的人，都有心理准备吧。

无法再活下去了。

舌尖刺身？

不是吗？

但，有一点几乎可以确定，这条“舌尖”并没有经过任何烹饪，无论炒、煎、炸、溜、熬、烩、焖、炖、煨、蒸……一样都没有过，根本就是生的吧？只是，经过厨师简单的处理，或许被冰镇过？去除了血丝之类，保存原汁原味。

只有我，盘中小小的舌尖，依然完整未动。

杜俊宣告破产。

有个人吃着吃着，两行眼泪落下来，但绝非芥末冲鼻。还有人双手合十，默默祈祷。有个中年贵妇，擦去嘴角酱油，面露娇羞，双颊绯红，竟似回到少女初夜。

所有人都离开了他，赤条条一无所有。他再也恢复不了说话的能力，舌头仿佛得了绝症。而在身无分文之后，他自然无力再参加夜宴，只能在码头边望洋兴叹，或是趴在外滩的栏杆边，在许多艘大小游艇间，寻觅舌尖上的那一艘。

再看另外六人，都已纷纷动筷，小心翼翼夹起，放入芥末调料，只蘸少许，便送入口中。个个细嚼慢咽，似是慢慢品味其中妙处，以免囫囵吞枣，暴殄天物，落得八戒的人参果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