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正是。进入海珠石大约再走二十里,便可抵达番禺港。”
庄助点点头,见唐蒙仍在那里擦汗,轻咳一声:“唐副使,该去换官袍了。”唐蒙瞪圆了眼睛,像是在看一头从《山海经》里跑出来的怪物:“换官袍?这时候?”
此时天气闷湿,江风熏蒸,黏腻的暑气像藤蔓一样死死缠住人身。唐蒙本已晒得头昏眼花,若再换上全套官袍,他怀疑自己会变成一块在炉中焖烤的豕肉——这种烹饪手法很美,但前提是自己并非食材。
庄助见唐蒙不肯动,压低声音喝道:“等下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入城,你代表的可是大汉体面!”
体面?这种鬼天气还计较什么体面?庄大夫你难道感受不到现在多热吗?唐蒙气呼呼地看向庄助,却发现对方早早就把官袍换上,白皙的肌肤上一滴汗也没有。
一条狭长战船鼓足风帆,正驰骋于大河之上。
这条大河足有五十余丈之阔,水面在艳阳下泛起半透的脂绿色泽。放眼望去,整条河道好似一条无头无尾的粗壮绿蟒,浪花此起彼伏,有如一层层鳞片相互挨挤,驱动着蛇躯朝东南方向蜿蜒游去。
此船是五日之前从阳山关出发,上面除了船工之外,一共有三人:一个是南越军的左将黄同,另外两位则是汉使庄助和副使唐蒙。此时三人皆站在船头,向着东南方向眺望。
“两位尊使,我们即将进入珠水。”
黄同站在船头,恭敬地回头报告。他的脸颊上有一大块触目惊心的新鲜烧伤,一讲话,总会牵动新疤,让恭谨的表情裂开几道碎隙,露出些许怨毒。
这是与生俱来的能力,羡慕不来。唐蒙无可奈何,一跺脚,低声嘟囔了一句“又不是我要来……”悻悻走下甲板,回到自己房间。
一进屋,他先打开一块绢帛,那上头用炭笔草草绘着这一路的水线略图。唐蒙拿起毛笔在上面添了海珠石、番禺城、郁水、珠水几个墨点,这才开始换起衣袍来。
这一路上,庄助要求他一直待在甲板上,观察沿途山水,默记于心,到晚上再绘制成草图。可怜唐蒙这些天来蜷缩在船帆下的一点点荫凉里,强忍着江风熏蒸,汗出如浆,苦不堪言。
这才刚出发,就已经辛苦成这样,再往后日子可怎么过啊……唐蒙一想到这点,就悲从中来。你庄公子想要建功立业,自去奋斗便是,何必拖着不相干的人遭罪。
唐蒙正躲在船帆的阴影之下,擦拭着脸上层出不穷的汗浆,听到黄同说话,忍不住开口问道:“我们不是一直在郁水里航行么?为何突然变成珠水了?”
黄同走到船舷边缘,抬手朝大船前方一指:“尊使且看。”顺着他的手指方向,庄助和唐蒙看到前方数里开外的江心位置,横亘着一座浅灰色礁石。这礁石体量足有十围不止,因为常年被江水冲刷的缘故,形状浑圆,如同一枚硕大的隋侯珠。
船工们正喊着号子把战船撑离江心,避免撞上这枚定江石珠。
“此礁名叫海珠石,相传是西王母所遗阳燧宝珠所化。本地人以此为标名,只要过了海珠石,江流便可称之为珠水。”
“哦,这么说来,你们南越的都城番禺就快到了吧?”庄助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