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唐蒙两眼放光,不顾仪态一把抓住他肩膀:“那么等会我们进了城,是否可以吃到?”黄同楞了楞,摇头道:“如今嘉鱼还在积蓄腹膏,一般要到十月之后,才是最好的时令。”
唐蒙一阵失望,忽然转念一想:“这船上可有钓竿?我先钓几尾上来,尝尝味道也好。”黄同苦笑着解释:“嘉鱼一般栖息在深水河床的小石之下,水流湍急,下钓极难。要等到冬季枯水,派人下水翻开石头,拿网子去捞。”
“这样啊,那你给我讲讲,本地人都如何烹制法?”唐蒙心想过过干瘾也成。
他不见外,黄同也只好如实回答:“我们南越的烹饪之法,一般是把嘉鱼直接放在干釜之上加热。很快这些腹膏便会融解成汁,自去煎熬鱼肉。因为膏与肉本出同源,天然相阖,所以煎出来的鱼肉格外鲜嫩。”
开始黄同的语气还很僵硬,可一谈起本地吃食,渐渐放松下来。他当初就是因为贪吃仙草膏,才被唐蒙识破,本性也是个饕餮之徒。唐蒙听得垂涎欲滴,又追问起细节。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反倒把庄助晾在了一旁。
这时仆从送进一碟新鲜橄榄,这是地方官员刚刚进献上船的,上面还沾着甘草粉。唐蒙心想不吃白不吃,先去抓了一枚放入口中。
别说,这橄榄初一入口略有苦涩,嚼开之后,徐徐化开一片生津的清甜。唐蒙闭目细细品味,感觉内心烦闷似乎消散了一些。南越这地方虽说热气难熬,食材倒是真丰富,每天都会有新鲜瓜果进奉上来,在这趟恼人的旅途之中,算是唯一的慰藉。
随着橄榄的清香在口中一层层地弥散开来,唐蒙的念头慢慢变得通达:是了!是了,这苦差事左右逃不掉,何不趁机享受一下?久闻岭南食材丰富,有许多中原不曾见的珍馐,索性利用汉使之便,狠狠地胡吃海塞,最好耽误了正事,让庄大夫把我赶回去。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还不简单嘛?唐蒙想到这里,心情复振,他换好官袍,强忍着酷热再走回到甲板上,另外两个人还在兴致勃勃地聊着。
“黄左将,咱们从骑田岭登船,五日可抵都城番禺。那么其他四岭关隘到番禺,是否也花费同样多的时日?”庄助的身体半靠在船舷,似是随口闲谈。黄同不敢怠慢:“正是如此,南越各地重镇,皆有水路连接,到都城的时间都差不多。”
庄助对吃食毫无兴趣,实在不明白这两位为了一条鱼的做法,居然可以摒弃仇恨、忘记酷暑,简直不可理喻。眼见他俩聊得没完没了,庄助实在忍不住咳了一声。黄同这才意识到不妥,连忙敛起声气,说下官去准备入港事宜,匆匆走下甲板。
甲板上一下子陷入沉默。
唐蒙和庄助出身、经历与喜好皆大相径庭,前者又是被后者胁迫而来,实在没什么可聊的。庄助问了一句:“适才黄同讲的地理,你都记下没有?”唐蒙说都已记下。然后两人就没话讲了。
庄助听着听着,白皙面孔上多了一丝忧虑,
孙子有云:“兵之情主速,乘人之不及。”汉军还在崇山峻岭之间辗转跋涉时,南越军却可以利用岭南水路来去自如,从容调度。这边一天累死累活走五十里,那边躺船上舒舒服服一天走一百五十里,这仗怎么打?
庄助现在终于切身体会到,历代皇帝为何都对南越国无可奈何:一曰山险,二曰水利,实在不是人力所能克服的。
黄同见庄助神情有异,以为自己说错话了,颇有些惴惴不安。这时唐蒙忽然开口问道:“珠水流域如此广大,可有什么特别的水产?”
黄同“呃”了一声,脸上的疤痕微微扭曲。这人是自己毁容的元凶,现在却成了大汉副使,实在尴尬。他耐着性子回道:“若说特别之处,郁水珠水之间,有一种嘉鱼,身腹多膏,肉质肥嫩,可称得是极品佳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