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海棠

孩子气的话声中，带着些不属于京师的异乡口音，清清脆脆地，叫他想起窗外啼鸣的鸟雀，并不烦人，只是可爱。

四周散了个干净，她仍趴在地上，却看到眼前伸来了一只的手，苍白秀气，指骨分明。

五岁的孩子毕竟还是太小，她最后说得累了，就那么躺在他膝盖上睡熟了。

少年们在一片“太子殿下驾到”的惊呼声中四散跪了下来，那人淡淡地叫他们退下。

那时已是暮色四合，狩猎的队伍也在缓慢收队，他低头看着她纯然的睡脸，笑着低头将她轻抱了起来。

于是她又侧头想了一想，就点了点头，算作默认他的安排。

她本来脸上露出不屑，也毫不畏惧什么“太子殿下”，想叫他也走远一些，她自己足够应付此时的局面，但他透着几分凉意的手指松松地握着她的小手，没来由叫她有了几分安心。

那人仍是好脾气地拉着她的手，将她带在身侧，把她抱在膝盖上坐着，喂她吃糕点，给她喝了甜甜的玫瑰花水。

他也不再跟她争辩，反而牵着她的手站了起来，微笑着说：“你也太过小了，带你来的兄长也未曾好好护着你，我看你还是随我一道吧。”

她抱怨在殿内太过无聊，他还带着她去了殿外的围场草地，在树荫下铺了毯子，他带着她坐了上去休憩。

那个孩子脸上沾满了灰尘，却仍是倔强地咬紧了牙，小小的拳头紧紧捏着，黑亮的眼睛大大地瞪着，却没有丝毫泪光，干净澄澈，一如那一刻无云的碧蓝天空。

侍从们围上前来，想要从太子殿下手中接过这个孩子，却被他轻笑着摇头拒绝，他差人去告知了她的父兄，然后将她带回了自己的寝殿之中。

那一年，这里仍旧鲜活的雕梁画栋间，有一个被一群衣饰华贵的贵胄子弟按在地上捶打的小小孩子，还有一个从回廊尽头缓步而来的少年。

她在熟睡中仍旧紧紧抓着他的衣襟，不肯有片刻松开，白天里她的那种故作的坚强和倔强，仿佛俱都化作了此刻的不安。

她穿着小厮的衣服，本是男女不辨，他却不知为何认出了她是个女孩子，她并未注意到这些，反而因此生气，劈手将那个丝帕夺了过来：“谁说我是女孩子！”

躺在他的膝盖上，她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自己的事，说到村子里的阿婆，疼爱她却又有些严厉的父亲，还有总带着她一起玩闹的哥哥。

她那时还太小，那人并不觉得有何不妥，反而如对待幼妹一般，带着温和的笑意，用手中淡蓝色的丝帕，将她脸上的污渍细细擦去，轻叹了声：“女孩子怎可将脸弄成这样？”

她还以为他并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然而他却早已从她的叙述中，知道了她是哪家的千金，只不过他却没有说，只是含笑听她念叨。

她一声不响地握住了那只手，于是那人就半蹲下将她拉了起来，进而将她的身子抱进了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