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亲人
林世宣是一个很厉害的人,徐善然从头到尾都没有否认这一点。作为只差一步便要进内阁,成为历史上最年轻的宰辅的人,他有资格得到这个称赞。
别怕,爹爹死了还有我,我就来了,娘亲等等我,别走,别丢下我一个人。
在他的心目间,排行第一的始终是他的滔天权势满腔抱负,排行第二的也还有延平林氏,而余者便皆如尘埃草芥,不值一屑。
可她的身体被看不见的锁链捆得严严实实的,又被牵着继续飘荡,走着走着,面前母亲担忧的面孔忽然被林世宣微笑的脸庞所取代。
对林世宣而言,女人真正如衣服,一件旧了总有新的,一件坏了更有好的。
在他因为她娘家败落既要清誉又要圣眷而要药死她,又因为被公主看上赶忙收手治好她的时候;在他在书房里因明知她在外头看着而对心腹潸然泪下说出她父母的事情,说“性命垂垂,不敢说且不敢不说”的时候;在他们一起看着稚儿小小的身躯失去最后一点温度,她连着吐了好几口红,他照旧揉着她,沉着声音安慰她的时候。
平静了很久的心湖突然被搅乱,酸涩从心尖处一路蔓延到眼眶,但干涩的眼眶早已落不下任何一滴泪来。
她看着愕然倒下去一下就中了风的男人,一瞬间想了很多。
她想抬抬手,就抬抬手。
徐善然心里有畅快,也有得意,虽然不长久,但到底是有的。
瘦到突出了颚骨的脸颊上已经隐约爬出皱纹,笑着再没有了往昔灼灼风采,只剩一对眼睛依旧锐利的林世宣。
哪怕还有一点儿的温暖,也从来不曾停留在她的身上。
那双锐利的眼睛看着她,好像能洞穿她的衣服和血肉,一直看进她的心底。
他的心确实是黑的、冷的、空空如也的。
但她坐在床边的海棠绣墩上,微微笑着和林世宣对视着。
擦去母亲眉间的愁绪和惶恐。
走到这一步,有谁是傻瓜?只要有一道缝隙,他们哪一个都能抓住机会将其撬成擎天裂罅。
她还想张张嘴,就张张嘴。
可他最终还是失败了。
说上一句迟了很久的话,告诉母亲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