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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俩都没有看我,四目相对交换着意味深长的眼神。拉塞尔把我的手抓住一会儿,目光像雪崩一样压过来。
我坐在苏珊前面的地上,她双腿环绕着我,我试着去适应这种贴近、这种突然的坦诚的亲密。我父母不是感情外露的人,我感到惊讶——原来有人可以随时触摸你,他们的手给出礼物随意得就像给出一片口香糖。这是一种无法解释的恩赐。她把我的头发拨向一边时,浓重的呼吸轻轻扫着我的脖子。手指在我头皮上游走,分开一条直线。连她下巴上的青春痘在我眼里都有种暧昧的美,玫瑰色的火焰照出了她满溢的内在。
“再聊,伊薇。”他说。
“很好。”苏珊说,审视着我。我给她的宣告赋加的意义要比给康妮的多。更加上她的这种关注又带着些不情愿,这就让它的分量又重了一倍。“我给你编辫子吧。”她说,“过来,这么松散地披着跳起舞来会缠在一起的。”
然后他对着苏珊耳语了几句。她回到我身边时重新变得活泼起来。
我微笑的时候,他用手抬起我的下巴。“你是一个演员。”他说。他的眼神像热油一样滚烫,我放任地把自己想象成苏珊——那种男人见了会惊叹、会想要触碰的女孩。“对,就是这样。我看出来了。你应该站在悬崖上眺望大海。”
“拉塞尔在哪儿?”我问苏珊。大麻让她和我一样恍恍惚惚的,黑头发松垮了。有人给了她一朵半枯萎的野蔷薇,她想把它别在头发里。
我告诉他我不是演员,不过我外祖母是。
夜很暖,庆祝早早开始了。我们一共大概有四十人,在飞扬的尘土中挤作一团,热风吹过长排的桌子,煤油灯火光摇曳。这场派对在我印象中远比实际上的大,它滑稽怪诞,让我的记忆变了形,房子在我们身后若隐若现,给发生的一切加上了银幕般的闪烁效果。音乐嘹响,欢愉的弹拨声攫住了我,让我兴奋。人们跳着舞,手搭着腕互相抓着,他们跳成一个圈,进出穿梭。这条醉醺醺的欢叫着的人链突然断掉了,原来是露丝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笑着。几个小孩像小狗一样围着桌子东躲西藏,玩得投入,又带着与兴奋的大人对比下的寂寞,嘴唇被抠得满是痂。
“还真是。”他说,一听到我说出她的名字,他变得更加专注,“我一下子就看出来了。你长得很像她。”
苏珊为我挑选的裙子闻起来有一股老鼠屎味儿,我把它套在头上时鼻子都在抽搐,但我还是很开心地穿上了——这件衣服属于别的某个人,这种担保使我从自我评价的压力中解脱出来了。
“拉塞尔说你可以留在这儿,要是你愿意的话。”她说。
“我明白了。”我说。我确实明白了,团结一致的信念在我心中震荡着,我试着把它围起来。
我感到看见拉塞尔让她焕发了无限的活力。她恢复了权威,变得灵敏,边和我说话边审视我。我不知道心中跳动的是恐惧还是兴味。我的外祖母告诉过我她拿到角色的故事——怎样从一群人中被迅速挑出来。“这就是差别,”她告诉我,“别的女孩都认为是导演在做决定,但其实是我告诉导演,用秘密的方式告诉他,那个角色是我的。”
她透过烟雾望着我,我感到羞愧,为怀疑苏珊,为觉得分享是奇怪的,也为我家里铺着地毯的卧室,它是多么局限。我把手塞进短裤里,这不像我母亲的下午讲习班,不是什么蜻蜓点水的瞎扯淡。
她告诉我,她们曾在旧金山租过一所维多利亚式的房子。唐娜不小心让卧室着了火,她们不得不离开。在死亡大峡谷那段时间她们被晒蜕了几层皮,好多天都无法入睡。她们还在尤卡坦一个连屋顶都没有的废弃盐厂里待了六个月,尼科在混浊的潟湖里学会了游泳。我想到自己在那些时候都在做什么,不禁感到心痛:喝着学校自动饮水器里带有金属味的温水;骑车去康妮家;靠在牙医的躺椅上,双手礼貌地叠放在腿上,洛佩斯医生在我嘴巴里摆弄着,手套被我傻不拉几的口水弄得滑滑的。
后来我了解到,拉塞尔总是寻找名流、半名流和那些食客随从,奉承他们,好从中榨取资源,比如借用他们的车、住他们的房子。他看到我连哄都不用哄就来了,不知有多高兴。拉塞尔伸手把苏珊拉近了些。当我遇上她的眼神时,发现那里面似乎有一丝闪躲。直到那一刻,我才想到,她可能为我和拉塞尔的关系感到紧张。我心中涌起一种新的力量,像有一根缎带在我脖子上突然系紧,陌生得我认不出来。
“我们在沙漠里住过一阵子,”苏珊说,“这些石头就是从那里捡来的。”
“你负责照顾我们的伊薇,”拉塞尔对苏珊说,“对吗?”
她帮我编辫子的时候我们都静静地,没有说话。我从地上捡起泛着红色的石头,在镜子下面排成一行,看起来就像异域物种的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