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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我说,我担心自己会笑出来——泰迪看起来那么不舒服,“再见。”
苏珊沉默了一分钟,然后笑了,没有看过来。“好吧,”她说,我没有漏掉她语气里的考验,“你想帮忙,就可以帮忙。”
泰迪清了清嗓子,努力把声音压得低沉一点儿。“抱歉,”他说,“要是提基打扰到你了。”
“但我真的想做,”我说,“我想帮忙。”
我是怎么知道可以糊弄泰迪的?为什么我的脑子会马上搜到这个选项?夏至节之后我只去过农场两次,却已经开始吸收某些看世界的方式、某些推理的习惯。拉塞尔告诉我们,这个社会到处是规矩的人,他们在共同利益的驱使下成了麻木的奴隶,温顺得像实验室里被下了药的黑猩猩。我们这些农场里的人完全是在另一种层次里生活,我们与那些凄风苦雨做斗争。如果你为了成就更宏大的目标,为了进入更宽广的世界,而不得不去糊弄那些规矩人呢?拉塞尔告诉我们,如果你从那旧契约中抽身出来,拒绝所有公民课、祈祷书、校长办公室狗屁样的吓人策略,你就会看到并没有对和错这回事。他宽容的一视同仁把这些概念削弱成了空洞的遗物,就像一个已无权力的政府颁发的勋章。
泰迪过了两秒才说话,但我看见他开口前无法抗拒地瞄了一眼我的泳装上衣,那增大的丰满的乳沟。泰迪发现我注意到后更加慌乱不安。他对那只狗皱眉头,接过项圈。“坏提基。”他说,把这牲畜撵进屋去,“坏狗狗。”
母亲语气软下来:“我只是很开心,因为我想和你一起待待,就我们俩。有好一阵子没在一起了,对不?我可以做点儿俄罗斯牛肉,”她说,“或者肉丸子。你觉得怎么样?”
泰迪·达顿在我身边可能会有些紧张,想到这个,我有些惊讶。上次见到他时我还没有比基尼,现在我的胸部更丰满,连我自己都得意。我觉得他的注意多少有点儿滑稽。曾经有个陌生人在电影院洗手间里向我和康妮露出他的老二——有好一会儿我们都弄不明白他为什么喘得那么厉害,像一条缺氧的鱼,但接着就看见了他的阴茎,从他的拉链里出来就像胳膊伸出袖子。他看我们的样子就像我们是被他钉在板上的蝴蝶。康妮抓住我的胳膊,我们转身边笑边跑,手里抓着的葡萄干夹心巧克力开始融化。我们用刺耳的声调向对方描述那种恶心的感觉,但里面也有骄傲。这种满足感就像帕特丽夏·贝儿有一次下课后问我,有没有看见加里森先生是怎样盯着她看的,我不觉得这很怪吗?
提到康妮,我有种奇怪的感觉,似乎被扯回寻常的世界。就连普通的食欲也让我吃惊。我想让世界围绕着改变清晰可见地重组,就像一处修补标明了一处破裂。
“它的爪子都是湿的,”我说,“它会把地板都弄脏的。”
“我不想让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情。”她笑了两下,“我不是那种人。”
我问泰迪要了杯喝的。我想着是柠檬水、苏打水什么的,但绝不是他给我拿的那种。他把杯子递给我时,手在紧张地颤抖。
她努着嘴巴,假装在犹豫,激得我的肚子也跟着倾斜了。
“你需要餐巾吗?”
“我想这样做。”
“我不想睡在她那儿。”
“我爸妈不在家,没关系的。”泰迪仍站在门口,窘迫里又带着某种期待。他不会想着我们要一起玩吧?
“你回来得真早,”她说,“我以为你又会在康妮那里睡觉呢。”
他站在那里,就像那些无缘无故在黑板下勃起的不幸的男孩子——很明显他在某种力量控制之下。也许性的留证在我身上以一种新的方式显现出来了。
我的任务让我成了母亲房子里的间谍,母亲成了蒙在鼓里的猎物。我甚至可以为和她的争吵道歉,那晚在安静的走廊里撞见她的时候我就这样做了。母亲微微耸了耸肩,还是接受了我的道歉,以一种勇敢的方式笑着。这个摇摆的、勇敢的笑,本来是会惹我烦的,但我已经是新的我了,我低下头,带着卑下的愧悔。我在模仿一个女儿,做一个女儿会做的事。我心中有一部分在暗暗激动,发现她已经够不着我了,每次我看着她或者和她讲话,我都是在撒谎。和拉塞尔的那个夜晚,那个农场,我心已偏向那个秘密之地。她拥有的只是旧世界里的我的空壳,全是些枯萎的残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