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事情要那么简单,我再笨也笨不到团团转。这里有个特殊性:毛泽东睡觉难。他发脾气,十次有九次是因为睡觉吵醒了他,万一敌机不是来轰炸,他一定大发雷霆。毛泽东发脾气是真正的“雷霆之怒”吼声像打雷,而且以老子自居:“老子捧你!“老子不要你!”“你给老子站着去!”发这么一次火,是很伤他的身体的,会影响几天精神不振。
警卫排长闰长林惦着脚跑过来,急风急火又是小心翼翼,压着嗓子问:“怎么办?怎么办?叫醒不叫醒老头?”
跟随毛泽东时间久的人,有时称他老头。
“他吃了安眠药刚睡着啊”我一个劲搓手。
“我的娘,万一敌机来轰炸怎么办?”
你见过毛泽东面对死亡压迫时的表现吗?
见过。他很沉得住气。
走在7个旅追兵的枪口前,这可以算面对死亡的压迫吧?走得不慌不忙,大摇大摆,算不算沉得住气?所以你这个问题我早日答了。
如果你以为山上山下距离远,还不足以造成足够的恐怖气氛,那么我可以给你再举一个例子。
东渡黄河来到晋察冀根据地,毛泽东住在晋察冀军区司令部所在地城南庄。5月,他主持召开了书记会议,开了10天。会议结束后,他很兴奋,没有休息,给挺进大别山创建根据地的邓小平拟了份长长的电报稿,还起草了召开全国政协会议的通知。
“万一不轰炸呢?叫爹也晚了!”
正拿不定主意,3架敌机已经临空,就在我们头上盘旋。我们个个呆若木鸡,不躲不避。现在只能祈祷马克思在天之灵保佑了。不轰炸,干好万好;扔下炸弹来,干脆我们先死吧,不要活着让千人唾万人骂,当个千古罪人
敌机转了两圈,哼哼着朝北平方向飞走了。我们好像背了个大磨盘忽然甩落地,全身一阵轻松,几乎要跳起来。心里一个劲叫喊马克思在天有灵。
轻松转瞬即逝,我们又被新的焦虑所困扰:这三架敌机显然是侦察机,侦察之后糟了!我们想到轰炸机随后就会飞临。军区大院不同于老百姓杂乱的自然户院,建的是一排一排整齐的平房,目标显著,一炸一个准!
仍然是敌机来与不来的矛盾,明智的作法是矛盾上交。我们是归江青领导,让她决定怎么办。聂荣臻派他的范秘书来一道商量,商量的结果是暂不惊扰毛泽东,我们先做好一切防空准备,把人员组织好守在毛泽东门口,担架放在身旁,一旦敌机来轰炸,就抬上毛泽东往防空洞跑。
写完通知,天已朦朦亮。毛泽东到院子里散一圈步,扭扭腰,扩扩胸,返回屋将笔砚和通知稿收起来,说:“银桥,我休息吧。”
我忙取出两片阿米妥纳,斟水请他服下。毛泽东是农民的儿子,睡觉时习惯脱得赤条条。他躺下必要看一会儿书报。半小时后,他将报纸朝枕边一放,眼睛合上了。我明白.无须再服第二次安眠药了,便蹑手蹑脚退出屋。
江青已经起床,她生活是很有规律的。她住在隔壁一个小房间。聂荣臻也起来了,散一圈步回来,同江青握握手,聊着什么。他们每次见面都要握握手,彼此很客气,但是话不是很多,聊几句,聂荣臻就回屋去了。聂荣臻把房间让给毛泽东住,自己搬到了后排一所房子。
就在这时,城南庄北边的山顶上,防空警报突然响起来。我心里咯噎一下,紧张得立刻屏住了呼吸。城南庄和延安不一样,在延安时,敌机一进陕甘宁边区,电话就打到延安,延安可以及时拉警报防空。城甫庄可是距北平很近,而且只能在山头上发现敌机的时候才能拉警报,时间已经很紧张;毛泽东的住房距防空洞一百多米,动作稍一迟缓将是很危险的。
我急得失了主张,在毛泽东的屋门前团团转。可能你觉得可笑:这还不简单?有备无患,叫起毛泽东到防空洞不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