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死

人群拥挤，黑猫转头找了一圈儿，没有看到老兵。

大人孩子嬉笑热闹，形成一片欢乐的海洋。

这里的海盗船像真船一样大，这里的云霄飞车高得看不见顶。

黑猫随着人群向前拥挤着。

前面有一座高山，散发着圣洁的光辉，看不出远近，也看不出高低。那圣洁自然让人想要亲近，让人产生想膜拜的念头。

黑猫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游乐场。

本地的游乐场在国内已经数一数二了，黑猫小时候经常和老兵去玩儿。快二十年没去了，兴许是扩建了？黑猫为大游乐场找了一个存在的理由。当时老兵总说：“愿意玩儿啥玩儿啥吧，玩儿一回少一回了。”小时候的黑猫就会说：“来来来，你给我表演一下玩儿一回多一回。”

然后老兵就带着黑猫去一排气枪打气球的摊儿，挑了一把最酷最帅威力最嗨的玩具气枪，百发百中，打到摆摊儿的老太太心痛得无法呼吸。小黑猫问老兵为啥不自己买几把在老兵之家打，老兵忧郁地说：“违法的事儿咱不能干。要不我还费劲当兵干啥？”

打枪的钱老兵没少给也没多给，打中的玩具也一个都没少拿。老兵说一眼就能看出老太太血脉淤塞，按理活不过今天，虽然并没有直接用飞针给老太太施治，毕竟也是用了针道内门的高深本领。“针不走空”说的并不是施针要准，而是说无论什么原因针治的诊费必须收取。可多可少，但必须要收。

这是针道祖师定下来的规矩，一方面是为了针道传承，似乎主要还是什么为了人心。好像是说祖师当年入世时候想以自己的针道兼济天下，在一个县城免费给人施针治病，县城的居民都夸赞他是什么仁心、神医，甚至周边县城都有不远百里前来就诊的。起初还有些病人病愈之后给他送去米面粮油，慢慢治好的人越来越多，回报的人越来越少。后来甚至有些困难人家直接指使自家的老弱病残幼去找祖师救济，不为治病，只为求钱；还有很多身体健康的人每天早起来寻求养生，凭白挤占了真正病痛之人的时机。

黑猫随着人群向前拥挤着。

圣洁的高山似乎越来越近，似乎越来越高。

“不要死！”

黑猫觉得这声音特别熟悉，转头找了找，周围只有熙攘的人群。

祖师后来吃饭吃菜都有一顿没一顿的，深思熟虑之后，将义诊改为收费，明码标价，童叟无欺。没过多久，收效显著。先是屋主提高了租金，随后平日日日来蹭针的站在屋口破口大骂，前来求钱的空手而归四处散播祖师恶名，半夜门窗都被人拆了去，连祖师都被拉出去打了好几顿。

祖师后来依旧怀着那颗兼济天下之心，痛定思痛，定下了这句“针不走空”的规矩。甚至针道从不限制针师的修养与人品，祖师认为人可一夜成魔，也可一念成佛，人品从无定数。无论修养人品，只要全心向道，皆可成就。善恶自有后报，一道何足道，怎可庸人自扰。

人不人心的黑猫听不懂，只知道老兵是笑的，老太太是哭的。

黑猫问老兵为什么不直接和老太太说明呢？老兵反问黑猫你觉得我说她能信么？

老太太终究是要死的，过些日子死不见得比今天死更好。老兵并不为了救人感到一丝成就，之所以这么做，用老兵的说法叫“乘兴而至”。想做就做了，并不需要什么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