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抄本
滑稽的做派则略略偏下一点,演员下来挠观众咯吱窝也能逗笑人,这么做也没有什么问题,但没有人多少艺人愿意到处宣扬自己的滑稽而非幽默。
举个例子,郭德纲那段《大保镖》大家都听过,这个算是郭德纲的代表作,段子里于谦的父亲X老爷子就是典型的滑稽,而那句“墙上挂着祖师爷画像,我们有祖师爷啊”这就是非常上等的幽默,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包袱抖的脆而响,而且一点都不庸俗。
现在有司也好,一众附庸风雅客也罢,一讲起评弹就是摇头晃脑品评为“高雅艺术”,只是现在的高雅已经失去群众基础,成了逢年过节大杂烩电视晚会中的点缀品,好像鲜奶蛋糕上的糖水樱桃,哪怕是最忠诚的樱桃拥趸也不会把这玩意放到嘴里,失去了原味的樱桃无非剩下一个貌似堂皇的躯壳,起着幌子的作用。每当这时我总会想起周玉泉先生对评弹的改编贡献,雅俗共赏,说起来容易,真正能做到做好的,屈指可数,周是其间大家。
最大的贡献倒不是培养出了蒋月泉这么个大宗师,而是周巧手改编了玉蜻蜓和文武香球两部书,做到去其糟粕取其精华,难能可贵的是在去糟粕的同时依然兼顾故事性和娱乐性。对比49年之后的评弹改造,我也只能呵呵两声。倒是想多呵几声,怕被起点屏蔽。。。。。
名师出高徒,蒋把周的全套学到手后再根据自己的嗓音特点,有意识的加入假嗓技巧,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终成一代宗师。
如果学生说不好
先生则回以“先把书说好了,再抄本子”。
遑论有时候,一个先生带几个徒弟,徒弟间彼此明争暗斗,毁人抄本的事件也是时有发生。
眼下在露醉仙这儿,自己刚开了口对方就把抄本拿出来供其抄录,这个待遇放眼整个弹词届也是绝无仅有了。当然先生教徒弟可不仅仅就是给抄本,还有各种自己常年累月总结下来的发声技巧,行腔节奏,乃至如何控制场面情绪,怎么调动听众心思,甚至每到一地怎么和当地地头蛇打交道等等,都要一一传授。但抄本则是重中之重。
钱逊之一看对方这么大方,自己也不能藏着掖着,说了声“稍候”也回房拿自己的《三笑》抄本去。
两个老先生的小八卦,1,周一开始这么个徒弟还是很满意的,随后有人和他说“你这个徒弟不得了,早晚抢你生意,你信不信”“不信”。嗯不信的后果就是,48年投票选弹词皇帝蒋把周甩了一个身位,当然周也不是个案,因为徐云志先生的高足严雪亭先生把自己老是甩了两个身位。。。
2,蒋随后开始大红大紫起来,一时间整个原来周调或类似曲调的风头全被蒋调抢走。无线电里蒋调播放的最多,每当这时,周玉泉就愤愤的关掉无线电,他自己不听也不许别人听,但只要他不在家,家里人还是照听不误。
另外蒋调之所以更受欢迎,我觉得有个重要因素,蒋先生确实是太帅了,唱弹词的男性样貌大多优秀,其中最漂亮的当属杨振雄先生,这个不是吹牛皮,大家去百度上搜一下就明白,不讲艺术成就就说皮囊秒杀目前所有的流量明星。讲道理男人长成这个样子说祸国殃民不过分,可他弟弟杨振言先生就和戴笠戴老板似的,也是一奇。
但周先生吧,说丑是有点不客观,但长相确实是拉低整个弹词届的颜值,偏偏这样一个人的台风却是第一流的潇洒飘逸,其间的功力可见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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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出现了周玉泉先生,这个人太值得一提,没他就没蒋月泉的蒋调。
话说蒋月泉先生闯江湖很早十六七岁就成名,随后碰到了嗓子倒仓(男性青春期变声,说起话来嘎嘎嘎)原来赖以成名的俞调没法再唱,同时跟着张云亭先生学的玉蜻蜓也觉得而有所不足。于是甘愿自降一辈拜了隔房师兄周玉泉,认认真真的把周调全套学到手,而周调不单纯是唱腔而是一个完整的表演体系和方法,包括说表,头面,手面,噱头如何出等等。
周说书以“阴功”见长,讲求平稳恬静,娓娓而谈,语言精练,冷隽诙谐,尤其是冷隽诙谐更是其远超同侪成为超级响档的看家本事。噱头放起来不大张旗鼓而是冷不丁一下,效果自然好的出奇,老听客评价为“三伏天听他的书不出汗”。前文里钱鼎章一记羚羊挂角的装逼,让众位纨绔印象深刻,说书者放噱头也应如此。
好的笑点,应该是在铺垫完备的情况,用一种近乎随口道来的方式出现在表演者和听众之间,并不直接输出引发笑的内容,而是靠听众本身的素养和艺人间的默契,形成一种发自内心的欢笑,在我看来这种内源性的喜悦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幽默,幽默本身是一位高冷的美人,受众想要一亲芳泽必须主动贴上去并且双方底蕴相近那才能产生有意思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