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王映淮点头,“只是,每服一剂,反而更见虚弱。我与侍女都怀疑那补剂有异,三五次后,便不敢再服,再有送来,均悄悄弃去了。”当时,她们猜测定是那些争宠的妃嫔们买通了御医,想以此置她于死地。好在她自己发觉不适,及时停药,才得以避免魂断栖霞宫。
卞老道:“补剂其实并无大错,要看是何人服用。夫人体质,原本是虚不胜补,强行进补,只会适得其反。”就看这王映淮如今的苍白,靠淡扫的胭脂点染出的健康颜色,完全可以想象到宫中美人们相互倾轧、密谋陷害的过往,卞老不禁叹息道:“豪门深院,受宠也不是件幸事!”
“唉!”王映淮也叹息,“可惜我屡屡进言,希望官人宠及众美,奈何总是不能尽如人意。”
卞老笑道:“想不到,夫人竟是如此贤德!”
王映淮一哂,也笑道:“贤德虚名,要之何益?为妻者贤德,尚自出于爱夫之心,为妾者,则远远未必。”
她已经十分刻意地不去看他了,可仍然在猝然间与他目光交会!钟离瑨温文地对她微微一笑,霎时,她的心蓦的惊跳了一下,脸上似有热意开始蔓延。她赶紧闭上眼睛,凝神定气,将所有有或没有的思虑全数屏退到脑后——卞老还在为她诊脉呢!这乱跳的脉象岂非要教卞老诧异?
见她慌慌张张地紧闭上眼睛,钟离瑨唇边的笑意更深。再看向她的“海棠春残图”——一株海棠,几点芳草,片片落花,还有一羽飞莺,用色素淡简洁,流露出淡淡的伤春情绪。右上角是她题就的诗句:
“晴昼初长莺语嫩,小园风过残香阵。
有信海棠待来春,无言芳草凭谁问?“
有信海棠待来春,无言芳草凭谁问?她在感伤自身!她的心事全在那最后几个字中泄露无遗!难怪她方才犹豫着不肯将图示人。想来今日,她是全未料到会有人前来客院探望她,才敢如此大胆地在画纸上倾吐心声。其实,并不是每个人都视妇人再嫁为滔天大罪,至少,他就并不认为妇人必得从一而终、不事二夫——一切要看所嫁者是否值得她们这样去做!这世间男子,妻妾成群者不计其数,若那些繁文缛节、重重规条单单只用来窠臼女子,未免有失公允。事实上,除却那些高门显第、宗族大家,为了赢得几座牌匾旌表的虚荣,以女子名节为炫耀,而无视女子孤苦寂寞的生涯之外,世间女子再醮者,仍是为数不少的。如王映淮这般如花似玉、聪灵娴雅的女子,想要改嫁,根本不愁找不到好人家。他倒觉得,若是她真的为了那失国败家的“丈夫”苦守,反而是大大的可惜——她最多不过是个有品阶的侧室罢了!从根本上说与那些大户人家的偏妾没有什么更大的不同。
卞老深看她一眼,又道:“智者千虑,百密一疏。你可曾想过,唯其不争,则人莫能与之争,无论你是否想博贤名,如此做法,只会令他愈加放你不下而已。”
王映淮叹道:“我亦深知如此。只是,若要去曲意逢迎、谄颜媚笑,争风吃醋、与人斗胜,于我更是难于登天啊!”
卞老点点头,“夫人生性耿介,老夫已然看出。”收起脉枕,起身辞道:“时辰不早,老夫便不久留了!”
送走卞老,王映淮回到书案前,见那幅“海棠春残图”仍摊在案上,轻叹一声,将其卷起,万没料到卞老今日会来,竟然还带了钟离瑨,结果,让他们见到这画上题诗,不知他们都会如何猜想?罢了,罢了!反正只待这战事稍歇,她就要离开,他们想些什么,她就只当不知吧!
站起身来,他走到书案前坐下,在画卷上写下了几行字。
忽然,邢柟的高声大嗓在院中响起,然后又压低了声音,想来是春梅提醒他卞老正在看诊的缘故。钟离瑨悄然步出房门,交待了春梅几句,便与邢柟一起出了客院。
卞老睁开眼睛,收回手,道:“夫人体质,虚弱阴寒,须得长期调理,逐步温补,不可操之过急,如此,日后才好再育子嗣。”
子嗣?王映淮失笑道:“卞老说笑了!”如今她连官家在何处都不得而知,到哪里去求“子嗣”?
卞老又问:“夫人在家时,可是经常进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