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碰撞
许勋凝视着前方,嘴唇却抿得死紧。良久,他手中的大旗微微一动,遗憾道:“追不得啊,久闻李殿臣进退之疾,管军第一,看来果然如此。我左武卫军并非骑兵,以短击长绝无胜理。算了,扼住了此路,他就必须付出代价强攻其他营门,不割点肉,走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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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终于大亮,山坡上一片狼藉。李殿臣一来一去的两处营门旁血流成溪,浸得泥土都变了颜色。几处刚刚燃尽的余火,在遍地倒伏的人马尸骸中飘着袅袅黑烟。山风滴溜溜的游荡,带着帷布烧透的焦气四下乱转,时不时还吹来令人作呕的烤肉味。
田恺躺在担架上,每到一处,便痛苦地闭上眼睛。待到望见千余名士卒在坡上挖开数十个大坑,默默将死去的同僚埋葬,他的脸上终于涕泪滂沱。
“我有何面目去见柳公啊!”
一时间,究竟是不管不顾继续前冲还是先扫除这些身侧的麻烦,竟让李殿臣有些犹豫难决。接战以后,他越打越是心惊,这支敌军前仆后继勇烈如斯,斗志之旺盛,已令他这个“野人”也为之色变。没有障碍、没有结阵的情况下,步卒面对骑兵,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坚持肉搏,他实在无法想象。
近处搅做了一团,远端慌乱的喊叫却渐渐消失,倒是金铁交鸣声开始炽烈起来。不消说,自然是羽林其余各部已逐步恢复了秩序,正在与其余部下交手。假如自己再打不开局面,搞不好就要轮到振武军吃亏了。匆忙中他终于下定决心,传令各队不必考虑这些散兵的威胁,全速指向营门方向。
数排铁骑滚滚如浪,一波退下一波又上。许多振武骑兵连人带马冲向敌军,纵然被长枪将人马串成葫芦,那股冲力依然如同巨石砸在阵中,折断了刀矛,带翻了人群。过了片刻,左武卫军刚刚重组的防线承受不住这连绵不绝的打击,接连被凿出了几处缺口。
随着部下挺进到开阔地带,李殿臣心里暗暗叫苦。显露在面前的局势让他一眼断定,这次自己啃上了一个硬骨头。防线即便已被击穿,敌军也从不溃散,而是就近组成一个个小型圆阵,犹如锲子般钉在原地。前方的敌人调度更是狡诈,只是不停的将一股股枪兵遣到路上,每一次小小的接战,便令振武军前冲的势头一分分削弱。至于看不太清的后方,还不知道到底藏着什么呢。
人群中瞥见左侧有几部翻倒的辎车,李殿臣连忙带着数骑驱散一队矛手赶到那里,他跃上去往前方一望,顿时背生寒意。
听了他颤抖嘶哑的声音,几员随他同行的将领俱都低头不语,好半天才有许勋劝慰道:“大人,事已至此,悔之无益,倒是我军原定计划已落空,今后是进是退,还请大人示下。”
“决不能退!”猛地呼喝一声,田恺牵动了创口,顿时连连咳嗽:“柳……柳公正在攻略广野,若我军一退,则振武军必然直冲城下,前一段的血就算……就算白流了!”
“是,既如此,请大人传下军令,是另择他处还是将此大营重新加固。”
就在二三十丈外,数百名矛手弩手紧靠营门,排出了一个奇怪的小阵。看上去既非鱼鳞也非偃月,而更像是利于冲锋的锥形锋矢。
锋矢小阵当中厚集两翼单薄,如果在平原上用来防守,必然会遭遇敌军从两侧迂回三面受敌,可谓是死绝之阵。但用在这里,却显得极其精妙。背靠寨墙无后顾之忧,若是振武军沿着斜线攻击两侧,则周围被打散的一组组残兵定然会来个腹背夹击。
最致命的地方在于,李殿臣攻击这股羽林的目的,就是为了驱散有序的抵抗,同时保障振武军的后路。而这个锋矢阵的中心线,恰恰挡在大营门口。凭着手中这点人马,要想凿穿最厚实的部分,谈何容易?眼看天色将明,时间上也绝不容许自己用小刀割肉,步步切分的战法蚕食。
判断出事不可为,李殿臣跳上战马扭转方向,断然下令放弃攻击,自营中斜穿而过,奔往其他营门。
“将军,追么?”注意到振武军忽然退潮般撤走,擎旗校尉张辉凑近许勋,急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