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我还是有点不明白!”老差人说。
“等我审判案件的时候,你就明白了!”李佩钟说,“你打浆糊来,我们去把它贴上。”
老差人又到动员会领了面,打好了一大盆浆糊,和县长抬着这张大红纸,走到大堂上来。这四个大字,在老差人手里,分量很重,他不知道究竟从这一任县长手里,要有什么新出的规程。
李佩钟,跳到大堂的桌案上去,这种灵便,使老差人吃了一惊。她在那块旧的匾额上面,重重的抹上了一层浆糊,把一大群麻雀从匾额后面的窠巢里轰出来,老差人叫她别迷了眼。她仔细的把红纸贴在上面,老差人一手扶着桌案,一手比划着,好叫她摆得更端正。贴好了,李佩钟站在桌案上,端详着她写的这四个大字,心里一时激动,眼眶充满了热泪。
这是神圣的理想。鲜红的匾额,映照得大堂明亮,一直照过跑马场,照到野外去,在那里,高庆山正给四千个战士讲话,口号声不断的传来。走在街道上的人,一眼就可以看见这四个字。这四个字,实现了多少年多少人的斗争的愿望。为了这个愿望,他们前后的献出了青春的生命,亲人为他们曾经把眼泪流干。
“快去拿吧!”李佩钟说。
老差人说:
“那得你批条子,到庶务科去领。”
“什么庶务科呀?”李佩钟跺着脚说,“你看不见就我一个人,你先到动员会去借!”
等到老差人把笔墨纸张拿来,已经正晌午了,天气很暖和。老差人替女县长研墨铺纸,李佩钟在房子里来回的走。她那嫩白的脸上,泛起一层红的颜色。站立在窗前,阳光照着她的早已成熟的胸脯。曾经有婚姻的痛苦,沾染了这青春的标志。现在,丰满的胸怀要关心人间的一切,她要用革命的工作,充实自己的幻想和热情。她用带来的一把小剪,修理花树的枯枝,她看见有一股嫩绿的浆液,在表皮里流露,细心培养,她想等不到春天,它就会发芽。
二十二
老差人看见女县长流出眼泪来,惊慌的说:“上任的大好日子,这是为了什么?有过什么冤屈吗?这个地方,别看它方圆不到三丈,屈枉的好人可不少。我在这里干了快一辈子,什么事情都从我眼里经过。今后不会有那种事了,你刚才的话我也明白了。”
“正是这个道理。”李佩钟说着从桌子上跳下来。“十年前,”老差人又说,“县里抓来好些共产党,就是在你们那一带闹事的农民,杀了好几个,其中有个孩子,是高级小学的学生,每逢我带他的爹娘去给他送饭,爹娘哭的天昏地暗,我总没见过他皱过一下眉毛,胆气真正,有空还向我宣传共产党的好处。他出斩的那天,我不敢见他,我请了几天假,害了一场大玻”“我就是为那些人掉泪。”李佩钟整整衣服和头发说,“我们进去吧!”
“县长,有人来打官司!”老差人低声叫,“你快进去,等着击鼓升堂。”
她弯着身子,在一张红纸上,写了“人民政府”四个楷体大字。
老差人笑着说:
“这四个字儿和我有缘,我全认识。政府就是县政府的意思,和人民连起来,那意思是说:老百姓的父母官吗?”“唉!你把意思想反了。”李佩钟说,“人民政府就是替老百姓办事的政府。”
“什么政府不是替老百姓办事?”老差人说,“不替老百姓办事,发谁的财呀?”
“分别就在这上面。”李佩钟把红纸拉到阳光下面晒着,“过去的政府是封建阶级当权作主,是压在人民头上的一块石头;现在的政府是反对封建阶级的压迫,人民自己起来,当权作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