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受厄汉中(二)
那人脸上露出了变幻不定的神色,半晌方道:“鄙人乃当朝待中,你若有什么话,对我说也一样的。”
我怨怒交加,心头重击之下,已无力再行痛骂。冷哼了几声,抬首向天,颇有些不屑地道:“黄巾之事,并不是一朝一夕间而起。恒帝以来,宦官专权、朝政日败。小人当道则大肆残害忠良,以至于不巴结阉党,便无以为官从政。各地乱征赋税、迫害百姓,弄得民不聊生、万灵涂炭。若无此状,黄巾怎会起事,怎会有百万人数,怎会旬月之间,就威震中国?又岂能让堂堂二千石大员个个闻风丧胆呢?”心里只觉一阵丧气,又低沉道:“今日被汝等擒住,不过是老子运气不佳罢了,奶奶的,想让我投降,却是痴心妄想!”
那人瞧着我的眼神,霎时变得十分古怪。瞪视良久,方轻叹一声,道:“没料到小小羌地,也有阁下这等人才,难怪会让朝廷束手无策。”言语之中,竟似对我的话还极为赞同,“鄙人在朝经年,每每看到因为笼络宦官而飞扬跋扈之辈,便深耻之。可当朝竟无一人,可与阉徒分庭抗礼!李膺李大人,海内共仰,名声卓著,亦惨死其手。以今观之,则朝政日非,奸谀之徒屡屡干政,卖官鬻爵,亦是不足为怪的了。唉,皇帝不早图之,反恭称张让之辈‘阿父’……难怪黄巾要起,难怪黄巾要起。”以手拭泪,显得悲伤不禁。
李膺的名字,我倒也曾听说。其为恒帝时颍川人。曾任司隶校尉、太常等职。与太学生郭泰等人结交,反对宦官专权,极有威信。但其最终没能斗过太监,因除阉大计失败,死于狱中。时人称之为“天下楷模”。
一阵作呕,我恶狠地抬头也望着他。那人突地开口道:“你就是颜鹰?”
我胸口异常烦闷,呸地一口口水吐在他的脸上。那人刚待缩头,已是不及,脸上顿时现出一股怒色,我狠狠瞪视着他,但此人居然用袖子抹去唾沫,复又放慢了声音,道:“早闻‘羌寇之首’颜鹰用兵如神,深谙兵道,今日特来拜望。却不知阁下何以如此不客气呢?”
我冷哼一声,道:“一丘之貉。你们要杀要剐,随便好了。想套出我的口风,却是做梦!”
那人听得似乎一怔,仰头哈哈大笑起来,“你还有何口风可套?李升早已将你的人马带到苏太守面前,俯首称臣了。怎么你还蒙在鼓里?可笑之至。”
我只觉嗡地一下,眼前一黑,脑子顿成空白。心道:怎么回事,是谁出卖了我?是谁出卖了我!是他,原来是──他!猎户、督军,还曾任过洛阳北部尉的李升李“兄弟”?!他竟然是这样的人?刹那间,所有念头都纷至沓来,他跟从我们时那冷酷、不屑的表情……他提出不带妇孺时的语气……他反对黄巾起义的怀疑神色,以及我责备他时那隐约的不满……到最后他听说我去南郑时的沉吟态度:我还以为他真的关心我,可不想那是他在肚里大乐哩!一桩桩,一件件,原都有蛛丝马迹可循,却俱被我忽视了。我·真·蠢死了!
那人又喋喋不休地开始打击我,我一点儿也没听见。那时,一个可怕的念头袭上心来:哎呀,新儿……新儿在队伍里!李升素知我对她好,若其事不成……难道他还要……不觉汗流浃背,只觉天地之大,确无新儿可逃之处。她若被李升拿着,肯定是完蛋了。
那人笑声突地一敛,又复冷冷地道:“阁下当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闻听汝以区区五十之众力克贼群千人,后又复克雍、凉军马五千余,其势如虹,连西京亦是震恐,不禁为汝之才干,深为钦佩。如今,苏太守巧设计谋,把汝擒来,却不费一兵一卒,哈哈,何等地容易。”
我咬牙切齿,目眦欲裂道,“恨不能生啖此贼!”
那人愣了一愣,方知我未听他的讲演,“阁下深具大将之才,怎的明珠暗投,做了背叛朝廷的事呢?真是可惜。”叹了口气,又道:“好在方今刺史宽大为怀,既往不咎,若你能弃暗投明,领兵收服黄巾余寇,则乃我朝之幸,社稷之幸也。”
我抬头看了看他,道:“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