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光阴【三 下】

“休得胡言。节度使大人当时不在，是底下小吏自作主张，胡乱安排，才惹出了一场误会！”涉及到朝廷的颜面，沈姓美髯公立刻又跳了起来，大声驳斥。

“王爷又怎么着？要是随便一个王爷跑过来，都能调动兵马的话，安西军根本不用孙孝哲来打，自己就把自己给折腾散架了！”

“你当时又不在场！”国字脸耸耸肩，冷笑着回敬。

“那帮家伙一天仗都没打过，只是凭着祖上的余荫，才混了个将军的散衔，也敢厚着脸皮到安西军中来指手画脚。王节度对他们算客气了，要是换了我，连盘缠都不给，直接命人拿棍子打出去！”

眼看着二人又要起冲突，大伙赶紧出言劝解。好不容易将二人安抚下来，却又看见做东的马将军铁青着脸，举起酒盏一杯杯喝个不停。

“此话怎讲？”马跃立刻接过话茬，笑着追问。

“您老参加考试之前，会有专人来为您老登记名姓。您老届时一定记得把自己的履历介绍清楚。最好把参加过哪场大战，立过什么功劳，都逐一罗列出来。”见马跃如此好说话，田姓国字脸立刻起了帮助他的念头，笑着叮嘱。

“嗨，我也是瞎琢磨出来的。我刚到这里的时候，曾经亲眼看到两名品级跟您差不多的将军，还没等参加考试，就被王节度的人给礼聘了去。据说就是因为他们过去在哥舒翰大将军麾下打过仗，有切切实实的战功！”国字脸抿了口酒，笑着向马跃介绍。

“不妨，不妨。”马跃笑着摆手，心中对考试的抵触情绪，不知不觉间就小了许多。如果节度使行辕真的能做到唯才是举的话，自己受到的这点委屈倒也不算什么。就怕这里也跟朝廷当年的做法一样，徒有一个科举的架子，真正能成为官场通行凭证的，却依旧是门第和人脉。

几个人中，数他在驿馆里边住得时间最久。差不多两个月之前就到了，却不幸恰恰赶上安西军与孙孝哲部拉锯，所以才把考试的事情给耽搁了下来。

酒喝到了兴上，有些先前不愿意说的话，便都能随便说了。马跃下意识地一打听，原来安西军节度使行辕的那名小吏，还真的不是在刻意刁难自己。先前已经有好几个头上顶着三品大将军头衔的老家伙，因为受不了要和白丁们一道参加考试之辱，拿了节度使行辕馈赠的盘缠，灰溜溜地奔向了蜀中。还有两名李氏皇族的王爷，本想着借助安西军的势力，谋一些份外之举。也是连王节度的面儿都没机会见到，就被兵马使赵怀旭给打了。

“马将军别跟他们一般见识。这两个家伙就这德行，一会儿不打架就浑身痒痒！”唯恐得罪了这位金主，待会儿没人付账，孙姓读书人拱拱手，笑着代大伙赔罪。

众人半推半就地跟着，找了个二楼的雅间入座。不一会儿，小儿端上来招牌菜和酒水，马跃起身替大伙把盏，众人拱手致谢，推推让让间，宾主双方便喝了个眼花耳热。

“不妨！有什么说什么，才是真性情！”马跃笑着摇头，憔悴的脸上再度浮起一缕苦笑。

“就是。如今朝廷封下的将军多得像牛毛，谁知道哪个有真本事，哪个是滥竽充数？！对不住，我不是说您老，您老这样子，一看就知道是刚从战场上走下来的。”有人不小心说漏了嘴，冲着马跃拱拱手，笑着赔罪。

“那么说，也不一定是每个人都需要参加考试了？！”马跃刚刚缓和的心情又突然变差，皱着眉头问道。

“这安西军之所以能打，就是因为里边混饭吃的人少。如果把朝廷的赋闲官员不管好坏，都一股脑地塞进来，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摸样！”

“不一定，但要有过硬的资历。朝廷给的官衔和名号不算！即便是现任官员，节度使大人也未必肯买账。”田姓国字脸这两个月来没机会为国出力，倒是把此间的掌故听了满耳朵。此刻难得有人询问，立刻如竹筒倒豆子般一倾而尽。“前段时间，据说有两个人模狗样的家伙，是奉了灵武那边的差遣，前来走马上任的郡守。结果一样被丢到驿馆里边，跟我一道等待考核。最后他们怕考不过去丢人，就自己卷铺盖滚蛋了！”

对于王洵以考试手段选拔人才的举动，众生打心眼里赞同。虽然他们未必都能顺利过关，至少，这种选拔手段体现了一种表面上的公平，不会因为他们出身寒微，就封闭了他们上进的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