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

再走过去，是一家糖果店，如馨停了下来，每次她到如兰家里去，都要给她的孩子们买一点糖果。她向女店员要了半斤什锦糖，又给如兰买了包瓜子和一点牛肉干，正在付钱的时候，忽然后面有个人喊了一声：

“喂！如兰，如兰！你快来看我买了什么回来了，你最爱吃的咸板鸭，还有一瓶乌梅酒！为了庆祝我们的讲和，让我们俩亲亲热热地喝一杯，下次我如果再惹你生气，我就是王八蛋！”

如馨吃惊地望了那胖女人一眼，马上摇摇头走开了。太太，她为什么喊自己作太太呢？在她潜意识里，感到今天每个人都在讽刺着她。再走过去，是一家出租结婚礼服的商店，橱窗里那高高的模特儿身上，穿着一件华贵的白纱礼服，上面还缀着许多亮珠珠。如馨眼光如梦地对那礼服望了一眼，是的，自己也曾渴望着穿上一件礼服，那已经是十一二年前的事了，在故乡湖南。

一面嚷着，一面进了房门，看到如馨坐在那儿，才猛然停住嘴，有点不好意思地和如馨打招呼。孩子们又一拥而前地围住了父亲，要爸爸“香一香”，家良俯下身来在每个孩子脸上亲了亲，由于多亲了小兰一下，小虎立即要求公平待遇，于是皆大欢喜，如馨笑着站起身来说：

“要买什么吗？太太？”

“译好了？”

“怎么，我猜一定有是不是？”如兰问。

“是的，忙着翻译那篇东西。”

“中意的，不见得是合适的。合适的又不见得是中意的。其实，烧锅煮饭带孩子，又有什么好，我倒乐得无牵无挂！”如馨说，可是，她自己感到声音中颇有点酸葡萄的味道。

“我正要去看我的妹妹。你刚离开公司？”

“你们要亲亲热热地喝一杯，我看我还是走吧！”

如兰的家离她办公的地方只隔两条街。她沿着人行道的商店走，有好几次，她都停下来看着那些玻璃橱窗里陈列的东西。在街的转角处，有一家卖热带鱼的铺子，那些五颜六色的小鱼在水中任性地游着。有两条菱形的小扁鱼，在两个方向游到了一块儿，立即嘴对嘴地接起吻来。如馨默默地笑了。继续向前走，是一家卖棉被枕头和湘绣的商店，橱窗里陈列着一对绣着鸳鸯的粉红枕头，上面还用大红的线，绣了“永结同心”四个大字。如馨对着那对枕头发呆，商店里，一个胖胖的女人走到门口来，用兜揽生意的口气问：

“哦！不要走！我才不放你走呢！”如兰拉着她，一面对家良瞪瞪眼睛，家良有点狼狈地用手抓抓头，也赶过来挽留如馨，如馨才一笑而罢。

她慢慢地走着，回家！可是，家里又有什么等着她呢？冷冰冰的地板，冷冰冰的墙，冷冰冰的房间和空气！她有点畏缩地看了看不远处的公共汽车站上的牌子，啊！能不回家真好。忽然，她想起了那个水钻别针，是的，她需要到如兰家里去一次，去送还那个别针。于是，她带着一种被赦免似的心情，穿过了街，向前面走去。

深夜，如馨回到了自己家里。推开了篱笆门，花园的栀子花香就扑鼻地传了过来，如馨深深地闻了一下，不知道为了什么，她竟有点讨厌这浓郁的香气。她看了看那没有声音，也没有灯光的房子，不自禁地打了个寒噤。

“如果有中意的就好，管他合不合适呢？现在的社会又不讲究什么年龄啦，身份啦，门当户对啦！那一套早就过时了，依我说，什么都不是最重要的，最要紧还是要两人相爱，彼此有了爱情，别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回头过去，一眼看到叶志嵩微笑地站在那儿，露出两排白白的牙齿。她付了钱，拿了东西走出来。不知道为什么，竟觉得有几分紧张，好像一个小学生突然碰到了老师，她掩饰什么似的笑笑说：

“哟，你哪里跑来这么些大道理？”如馨笑着说。

“喂！方科长，买东西吗？”

正在说着，家良回来了，还没有进门，就大嚷大叫地喊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