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宝斋 第十二章

庄虎臣送一个客户到广安门，只见这里热闹非凡，一队义和团众，有三百来人，头上缠着红布，腰上扎着红带子，鞋上都镶着红边儿，手拿大刀、肩扛长矛，举着写有“替天行道、扶清灭洋”的旗子浩浩荡荡向京城开进，守城的清兵恭敬地站立在城门两侧，不住地对看热闹的百姓吆喝着：“给义和团让道儿，让道儿！都往边儿上靠靠……”

一大早，康小八就盘腿坐在炕上拨弄他那两支“喷子”，他估摸着这两天该有信儿了。康小八的“喷子”是两支左轮手枪，那还是三年前，他从一个叫威尔逊的英国商人手里买到的，口径0.4英寸，弹容6发，有效射程100米，是英国建在印度加尔各答的达姆兵工厂的产品。在1900年的中国民间，拥有这种武器的职业杀手，无疑是令人生畏的。

剃头匠解开围布：“好了，好了……”

康小八举起手枪做瞄准状，冷冷地笑了，他的脸上布满了杀机。

康小八站了起来，似乎是漫不经心地问道：“我说二位爷，你们认识康小八吗？”

康小八拨动左轮枪上的弹巢，将子弹一颗颗装入弹巢：“知道了，你去吧。”

顾客坐到了刚才康小八坐过的凳子上：“谁认识这种混账东西。”剃头匠给他围围布：“是啊，我要是看见他，马上报告衙门里，让捕快拿他，这种人，哼！死一个少一个。”

剃头匠有些兴奋：“嘿！您怎么知道？”

“明白了，肯定是康小八干的。”

“康小八作案一贯如此，为了几两银子就能杀人，不留活口儿，除了他，哪个强盗有‘喷子’？”顾客分析得在理，剃头匠点点头：“这倒也是，我看也是他干的，这小子是真他妈的伤天害理啊，你有能耐拿枪跟洋人干呀，怎么就会祸害老百姓？”

“去啦，捕快们一到先验尸，您猜怎么着？五口人全是让枪打死的……”

顾客接着说道：“嗨，这些日子京城里乱透了，义和团先是烧教堂、杀教民，后来杀红了眼，连朝廷命官也一块儿招呼，还说要杀皇上呢，康小八趁这个乱劲作案，就是趁火打劫啊。”

“这些日子我一直在盛昌杂货铺附近盯着，那姓霍的这几天又是备货又是买马，看样子肯定是要出远门了，后来我碰见盛昌杂货铺的一个小伙计，听那小伙计说，霍爷打算明天早晨出发，走南口、居庸关、怀来，第一天晚上在怀来鸡鸣驿歇脚。”

康小八“嘿嘿”冷笑两声：“今天康八爷就叫你们俩当个明白鬼……”他闪电般掀起衣襟，两支手枪变戏法似的出现在手里，轻声叫道：“大爷我就是康小八！”

康小八不动声色地继续擦着：“说！”

“啪！啪！”两声枪响过后，剃头匠和顾客中弹栽倒，康小八解下剃头匠的围裙系在腰上，弯腰拖走了尸体。

只见康小八将手枪拆卸开，仔细地用软布擦拭着每个零件。一个喽啰急急忙忙走进来：“八爷，那姓霍的有动静了。”

“衙门里去人了吗？”顾客问。

“总有一天逮住这伤天害理的东西，把他千刀万剐喂了狗……”

剃头匠边给康小八刮脸边和一位等候的顾客闲谈：“我说兄弟，你听说没有？前两天德胜门外关厢出了人命案子，一个姓张的财主，一家五口全让人杀了，家里的金银细软也都被抢了。”

听到这儿，康小八冷冷地笑了，他微微侧了一下头：“我说剃头的，我这头剃完了没有？”

第二天，康小八来到了昌平阳坊一带，他瞄上了路边的一家剃头棚子，就进去佯装刮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