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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任何反应。
我母亲离开房间后,弗兰克清了清嗓子。
后来我才试着从不同的角度理解母亲。和父亲一起的十五年让她的生活留下了巨大的空白,她需要学着去填补,就像中风患者重新学习汽车、桌子、铅笔这些单词一样。她害羞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如同在解读神谕,像一个青春期女孩那样百般挑剔又满怀希望。她努力地吸气收腹,好能拉上新买的牛仔裤拉链。
他没明白我说了什么,但是他知道我没像他期望的那样回答。“咬指甲是个丑陋的习惯,”他热燥燥地说,“一个丑陋、肮脏的习惯,下等人才会这么做。你是一个丑陋的人吗?”
早上我走进厨房,发现母亲坐在桌边,碗里的茶已经喝干,留下碗底点点渣滓。她嘴唇紧闭,一副受伤的眼神。我经过她时没有说话,打开一袋咖啡粉,深紫色的粉末香气浓郁,母亲用这个替换了父亲喜爱的桑卡咖啡。
“可笑。”我做口型说。
“昨天晚上是怎么回事?”能看出她尽力保持冷静,但话还是夺口而出。
弗兰克去洗手间的时候,我想着她可能会跟我道歉什么的。
我在脑子里把每种可能性都想了一遍。我母亲只是在拖延时间,她需要想个好办法,把弗兰克赶出我们的生活,告诉他轮不到他来管教我。但当她坐下来让弗兰克按摩她的肩膀,甚至靠在他身上时,我明白事态会往什么方向走了。
“这件衬衣太紧了,”她低声严厉地说,“不是你这个年龄该穿的。”
“我也告诉过她,”我母亲说,她的声音透露出不安,嘴唇抽搐着,“她会生病的,把细菌都咽下去了。”
我张开嘴想说话。
“嘿,”他说,他的声音很随和,好像正试着和我交朋友,“我知道了,你想离开这个家。和老妈一起住腻了,是吗?”
我把咖啡粉倒进咖啡机,扭开火炉,脸上保持着佛教徒般的平静,不为所动地继续煮咖啡。这就是我最有力的武器,我能感觉到她越来越激动。
“不关你的事。”我指甲边上的表皮流了一点儿血,我按着伤口,感受那种刺痛。
“好啊,现在你倒是安静了,”她说,“昨晚你对弗兰克太无礼了。”
“你不该让你母亲这么生气,”他说,“她是一位很善良的女士。”
“我只是在告诉伊薇她不该咬指甲。”
“明天我要和你谈谈,”她说,“你最好做个准备。”她听见弗兰克返回的脚步声,给了我最后一眼,然后起身去会他了。他们把我一个人留在桌边,头顶的灯光照在我的胳膊和手上,又严厉又讨人厌。
但是我母亲只是把脸皱了起来:“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去走廊里坐着,母亲把烟蒂丢进美人鱼锡罐里。我在卧室中听到他们断断续续聊天到深夜,母亲笑得没心没肺又肆无忌惮。他们抽的烟从窗前飘过,黑夜在我的体内沸腾。我母亲认为生活就像从地上拾金子一样容易,好像一切对她来就是那个样子。现在不会有康妮来宽慰我的痛苦,只有那个让人窒息的永久的自身,那个麻木、绝望的同伴。
我母亲重新出现在门口。我确定她什么都听到了,现在她知道弗兰克不是好人了。她应该会很失望,但是我决心要更加体贴,为这个家多做一点儿事。